父亲于今年9月21日下午一时举行葬礼，享年85岁。乌云密布，不见日光。天潇潇雨滴如泪，空猎猎风啸如泣。群山肃穆，遥望离去之人；大地寂然，独显悲怆之声；溪河断流，瞬间成为冰封。

　　天，天能说清人间事么？天太浩大，天是让日月活的，天是让星辰活的，人的事，人间的事，天是不会在意的；空，空太虚无，空是让风活的，空是让有翅膀的鸟活的，人的事，人间的事，空是不屑一顾的；山，山太高大，山是地的高度，山是人的景仰，山才不管人的事，不管人间的事；地，地太辽阔，地要忙着接待新矗立的高楼大厦，地要忙着承接那些欢声笑语，地才不会管人间的死活——那些蝼蚁一样的人呵；溪河更是无所顾忌，它们只遵循一个自然法则：哪里低，就流向那里。溪河要忙着赶到更为喧哗的大海，哪管得了沿岸百姓的生死呵。

　　但是，天，今天在意了，用乌云遮去了太阳，如果有月亮，如果有繁星，也一并掩没了；空，今天有异常，空中不见风，只听见呜咽的声音，那些飞鸟将翅膀藏起来了，怕惊动某位神灵；山，今天不再骄傲，而由原先俯视的目光改为仰视；地，地不再辽阔，地狭小的盛不下人的一滴悲伤的眼泪；溪河突然变得乖巧，停住，停住自己奔腾的脚步。

　　因为，父亲如天。从我幼小的心灵感受起，父亲是我的依靠，是我的人生楷模，那种“人”的秉性像宇宙信息一般贯穿我；父亲如空，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关怀，无微不至的关怀；父亲如高山，我跪在灵前，就如跪在山脚。父亲的身高远远不如山，可父亲就想将儿子培养成一座山；父亲如大地，大地只能长庄稼，可父亲用自己的血肉，长起了新一代；父亲如溪河，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奔向大海，而是身体力行，排除万难，将空出的河床留给他的下一代流淌，期待着更多更浩大的生命溪流。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生存？还是死亡？这是圣人的话题，还是普通人的话题？其实是一样的。人间太多烦恼，太多痛苦，所以死亡是幸福的；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死亡给生存者带来痛苦，亡者未必是幸福的。

　　佛陀、孔子、耶稣、穆罕默德等，这些差不多在公元前后千年间出现的伟人们，似乎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他们都称自己的道理和学说是真理：分别为悟觉、修养、救赎、先知。其实只是伟人自身懂的，世间百姓是不懂的。

　　可我想父亲是理解了的。死亡来临时，他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欣喜，只有安详。安详地面对生死，这才是普通民众对于生存与死亡的最佳答案。

　　父亲，走好。

　　走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