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雨

　　……

　　下班了，我便带着小儿去看望公公，夕阳的余晖下，老屋西墙头上的爬山虎有一种别样的景致，既深邃而静谧又温馨。即将到了，我便指着老屋对着小儿说：“这是你爷爷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雨，轻抚着窗棂，细细密密。耳畔响起公公在世时，这个时节常叮嘱我的一句话：“冬冷不算冷，春冷冻煞昂(ang，初生牛犊)，春寒料峭，霞，你得多穿点，小心感冒了。”他的身影便浮现眼前，这样的季节里，他总是里穿一件白衬衣，搭红色羊毛衫，风大时外加一件风衣，严冬里也是呢大衣一身，常常在领子那打一条红白或蓝白相间的领带，下穿一条黑色西裤。即便是这样的雨天，在侍弄老屋院子里的花草时，也是如此雅致清爽。公公会把盆栽搬进室内，拂去盆底的灰土，下垫一个瓷盘，搁一盆在书房的茶几上，搁一盆在卧室里，在他老同学赠与他的字画旁也搁一盆。

　　每次去看他，老人家总是手捧书籍，鼻梁夹着金丝眼镜，静静地坐在南窗边的书桌旁喝茶、看书、写作，院子里的大冬青树筛漏下的光，透过老屋的南窗，映照出公公孤单而又执着的身影。

　　婆婆多年前撒手人寰，留下公公一人住在老屋，我们曾邀老人家同住，许是他觉得麻烦我们，许是老屋里有着年华的余温，那一抹余缱绻悱恻，残忍又虔诚，是小辈们不曾懂的。我们便尊重公公的决定，继续由他一个人守着老屋。老屋南窗旁的公公如一幅画定格在我心里了。我总是会梦见那一幕，以及在院子里他侍弄那些盆栽的时候，或许我们属同一生肖，对植物也特别感兴趣，于是，我也跟着好奇起来。

　　记得公公最爱养的是茶梅与兰花。茶梅平凡中有着优雅与超逸的韵致，虽质朴，但，集茶花的娇美与梅花的耐寒品性为一身，在百花凋尽的寒冬里，除了腊梅就是茶梅了。它用绚烂的笑容装点萧瑟的灰色冬季，给一个人生活的公公平添了无尽的雅趣。

　　后来，公公走了。整理老屋时，我们翻阅着一本本老相册，看着泛黄的相片，体会着老人家一路走来的不易，有意气风发，更有酸甜苦辣。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六零年代，他师范毕业只身去北大旁听，追逐梦想的艰辛里更有茶梅般的品格。

　　……

　　在我父亲眼里，要闹便闹，没来由地乱发一通脾气的我，虽与公公没有血缘却很投缘，他从未对我大声呵斥过，我们也未曾红过一次脸，碰到困难时他总是第一时间指导我。

　　命中注定我与公公有一段割舍不断、血浓于水的父女情分。然而，斯人已逝，时值今日，恰逢清明，又是一个雨季到来，老屋外，那西墙头的爬山虎定被雨水浇灌得郁郁葱葱了吧，就不知老屋里那几盆茶梅怎样了？

　　雨，继续下着，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