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丰

　　回忆家乡，呼唤亲人凝固的亲情，是我一生历尽沧桑的回味。虽然在我生活的童年，有暴力、有战乱、有恐惧，但驱散不了我对竹口的古屋、村民、亲人那浓浓的亲情。如今，家乡在拆迁中连根端掉，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家乡的存在，仅留在我的记忆中。

　　日本学者柄谷行人说：“只有当某事物终结时，才有资格追述它的起始。”虽然中国乡村生活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它迫使我认真地回顾。去年，我把竹口的故居、民舍、门、墙弄、祠堂、水井以照片的形式来留存，作为我对家乡的告别。

　　具有千百年历史的古屋，突然成了废墟，眼见此景，感慨万千。我站立在倒塌老屋的废砖残瓦上，想到2001年4月25日与文兴公、尧良叔、承厚弟和港头耀宗5人，去福建宁德南埕寻宗究祖的情景；想到了我们的先祖怀锐公，于唐朝末年出闽入浙寻找栖息之地；想到百年前，新屋堤树太公太婆构建新居时浇筑着自己梦想，所付出的操劳和艰辛；也想起了大公小公在世时新屋道地的繁荣与昌盛。祖辈在这座新屋百年古居中繁衍了六代70多人的陈氏后裔……翻阅过去的岁月，回忆彼时的生存状态，那种世相百态，是留给历史一页真实的时代风物画卷。村里百转千回的石子小路，路旁古旧的木屋虚掩着斑驳的木门，新酒坊门楣两边红石的楹联。高高的老墙蛎灰剥落后从砖缝间生出青青的碧草，连同小路旁涓涓的流水，都是历史的绵延。青砖黛瓦镌石台门古朴的新屋四合院，门扇穿堂的五福寿，窗户雕刻的蝙蝠、祥龙、鲤鱼、花瓶的窗棂图案。这些都是古人留下的肢体语言和历史的温度，是乡村农耕文化的活化石，现在都可一笑了之。

　　村子成了一片平地。村里的人物，我父母那辈人，多半已不在世，但他们在生时的生活情境，仍然鲜活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还在我记忆里闪现，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谈过的话，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因为我是从这里走出来的，这块土地生育养育了我，他们的形貌，他们的话语还能穿透时空，回到我的眼前耳边。我童年的伙伴亲戚和朋友，这些人的直观形象，给我带来了强烈的亲情。那个年月里，虽然生活贫苦，但清贫中铺垫着人间温情，自家做一点好吃的都会给邻居尝尝。“邻舍碗对碗”的浓浓人间温情，成为值得珍惜的精神财富。尽管我已到耄耋之年，对家乡的缅怀，总是给我一缕的惆怅，在那逝去可恋的岁月中，乡村的凝聚和投影，它终将成为我心坎里最难忘的记忆，也成了我永恒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