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

　　我的奶奶是个十分普通的农村妇女，她离开我已整整二十五年了，我非常怀念她。

　　自打儿时有记忆起，我就在奶奶膝下，与奶奶爷爷生活在一起。听说我出生后家母得乳腺炎，无法母乳喂养，是奶奶一勺一勺用粥馏把我喂养大的。儿时正值文革动乱年间，老家地处偏僻海角，自然十分贫穷落后。平常吃的都是番薯、南瓜、洋芋和苞谷，且是人猪同食“一镬熟”。好的人吃，差的剩下喂猪。奶奶总是用小碗盛些大米放在镬中蒸，让我能吃上白米饭。让人最难忘的是一市港围塘堵口那年，因为家里缺粮少吃，奶奶用“拦腰”裹着篾丝缠腰来忍饥挨饿。每每想起奶奶当时勒紧裤带度日的情景，我就潸然泪下。

　　奶奶十分勤劳朴实。当时是吃大锅饭、生产队出工记工分年代，我所在生产队的正劳力，每日仅一角工酬。不管刮风下雨，爷爷奶奶都是双双下地干活，为的就是多挣点工分，让我生活得滋润些。平时他们自己省吃俭用，用鸡蛋、南瓜籽换钱积攒下来，托当船员的堂伯到上海买来“的确凉”、“卡其裤”，好让我光鲜一番。

　　奶奶很慈祥，但凶起来的样子却十分可怕。那时农村很少有新鲜水果吃。邻居院子里种了一棵“栾树”(文旦)，长得枝繁叶茂，成熟时枝头上挂满了黄澄澄香喷喷的“酒埕栾”，让人垂涎欲滴。有一次，我伙同几个发小乘着夜色爬树去偷，不料被主人发现吆喝驱逐，我慌不择路跳进旁边漆黑烂臭的牛棚不幸摔伤。回家被奶奶察觉后，一向对我疼爱有加的奶奶竟拿起竹扫丝“咧咧”几下，扎扎实实教训了我一顿，让我此后再也不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对于我的学业，奶奶则更是严加看管。目不识丁的奶奶她不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更不敢有“学而优则仕”的奢望，却深受老人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影响，执拗地要我认真读书，长大了做一个有用的人。小学一年级读书报名时，她煞有介事地让我给启蒙老师周老师下跪行大礼，叫“拜孔子”。当时我啥也不懂，只觉得有趣。初中在一市上学，当时没有住校，每天步行早出晚归。记得有一次下午突然下起雨来，临放学雨仍不停地下着。我正担心那么大雨怎么回家时，奶奶竟神仙般地拿着雨具出现在我的面前。从老家到一市毕竟有十里路，她却踩着泥泞道路冒雨十里送伞！念到高中时，她常到学校给我送吃的，到老师那儿过问我的学业，同学们戏称“九斤老太”又来了。由于奶奶对我关怀教导，我打下了扎实的文化功底。作为幸运儿，我有幸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应届高中毕业考上了浙江农业大学。孙子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她自然乐得合不拢嘴，露出了两颗可亲的大门牙。

　　时间转到了1991年的国庆节，已为人父的我携妇将雏去看望年事已高的老奶奶。她一边忙着给我们张罗着我自小最爱吃的“麦糊头”，一边又忙着下地去种菜。过完节日回单位上班后，妹夫来电焦急告知奶奶种菜刨地累病躺倒了，周末让我回老家去看看。可没想到还未到周末，奶奶却永远离开了人世。呼天抢地的我看着安详睡着的奶奶，拉着她那冰凉的手，千呼万唤再也换不回已离世的我那慈祥可亲的老奶奶！未能给她老人家送终，成为我难以弥补的终身遗憾！我只有饱含泪水给她墓碑刻上一副挽联：含笑九泉音容笑貌今犹在，寿越七旬勤劳美德万世传。

　　其实，奶奶并不是我的亲奶奶，她是我父亲的继母，可她比亲奶奶还要亲。我会永远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