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凯

　　宁海方言把桃源桥叫做“糖源桥”，把桃源桥头叫做“糖源桥头”，听起来都是甜甜的。

　　1965年秋天，15周岁在校读书的我，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国家招工了，好幸福啊，安排在“糖源桥头”上班。这里原来是我县名牌老店“新和兴南货店”。解放了，蜕变为“中国糖业烟酒公司浙江省宁海县公司零售部”，正牌的国营企业。学徒也不叫学徒了，叫练习生。

　　在桃源桥头最优越的位置，有五间二层楼房坐北朝南，就是我们的店。房子后面又延伸了一进，屋深就有十五六米了。一楼前大半为店堂，东西北三方全部是二米多高的贴墙橱窗，橱窗里陈列着烟啊酒啊罐头啊，还有盒装的副食品，花花绿绿五花八门非常好看。陈列商品本是一门艺术也是我们学习的重要内容之一，我们时常会站在那儿研究上半天，尽量达到既利于出样又美观大方的目标。橱窗面前排列着货架、箱子和木桶铁桶等，存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便于顾客选购也便于出售；再往前就是柜台了，木头品质，齐腰高低，宽约60厘米，厚厚实实地把店堂围成一个大大的凹字形状，里侧是营业员工作空间，外侧是顾客流动场地。一楼的后半和楼上是仓库和堆场，东侧髟墙有一条门，通在桃源河上，非常好玩。不过，这时的桃源河已填上了土，慢慢在成路。

　　站柜台学生意，不是捧着书本先上课再实践，而是边学边做边做边学。刚开始，多做些粗活如洗漱扫地值班背牌门开门打烊，看着老员工怎样接待顾客怎样完成每一笔生意，慢慢开始练习算盘从1加到36要又准又快，学一些基础操作如怎样用酒提打散装酒怎样秤东西怎样一边称东西一边心算。等等。那年月没有电子计算器，称东西用铜盘秤，所以这些都要先学的。有些事情看别人容易，自己做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就说打酒，首先酒提不能“剥咚”一声直的下压，沉淀物上泛酒就混淆了，要斜一点放下去侧着酒提进酒，提上来时要慢以防碰到酒埕口溢出酒来，出酒埕时还有一点酒帽儿，这样一定招顾客喜欢。而打散装食用油则正好相反，顾客喜欢你提得快倒得慢，因为油有弱粘性，提得快外壁的油会带上来，倒得慢内外壁的油流得干净，这样瓶子里的油就会满一点。那么如何做到公平？全靠营业员熟练掌握。毕竟每个居民每月定量食用油只有4两，定量黄酒是每户每月半斤，顾客计较一点是有情可愿的，这不是光有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再说心算嘛既靠基因又靠练习。基本要求是一边司秤，一边心算，称好了份量的时候也就是算好金额的时候，那怕是1.89元一斤他买了6两，营业员就要一口叫出1.13元来。这是基本功。

　　还有一个基本功，是一定要学会包各种各样的包头，否则你没法上柜台。有一种包叫三角包，用一张长方形的纸，把2两或3两红糖白糖包成一个三角形的包，有点象三角粽子，但它不用绳子扎而非常巧妙地在收尾处留一个小口子再向内折上两折把它锁牢，包好后的三角包，可以远远地抛向柜台，做到纸不破包不散。这是一种技巧，靠多练多包。还有一种包叫果包，如果顾客买了糖啊红枣啊桂圆啊荔枝核桃之类的，他说要送人送礼的，你就得用一张厚厚的正方形的粗草纸，把它包成一个前端扁平后端高而成等腰梯形酷如斧头状的包，过年过节还要在上面再复一张印有“欢度新春”或xx商店之类的红纸条，用专用的麻绳结扎成上下各为十字的包来，这叫斧头包，书名果包。这种包的基本要求是结实，特别是白砂糖之类如流沙一般，那粗草纸的转折处有一点点细微空隙都会让糖漏出来，那怕是漏一粒就算你不合格；在结实基础上再追求漂亮，包得漂亮的果包看上去有鼻有眼方整美观，宛如艺术品，令人羡慕不已。包这种包最不听使唤的是核桃包，因为核桃的个头大而硬，要包出漂亮来，是难的。还有一种是用两张粗草纸包成上下正反的两个连体果包，是办婚事请舅老爷的专用包，就大难度了，一般非高手莫属。我们店两位练习生就不断地学，反复地包，博采众长，练就一手硬功夫。后来在全县技术比武中我已经是评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