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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源桥头”学生意(下)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6年11月21日 09:45:18

  张东凯

  能如此苦练,这得感谢我师傅。人说“严师出高徒”,可我的感觉不然。我师傅姓许,是“新和兴南货店”的元老代,大家都尊敬地称呼他为许先生。他高高瘦瘦,喜欢穿立领的有一排布纽扣的对襟衣,着一条宽宽荡荡的腰间可以打个折的中式大裤子,瘦削的脸,鼻梁上搭一副金丝眼镜,圆圆的镜片,细细的镜架,十分经典的旧式店堂的店员模样,有时的目光是从镜框的上方射过来的,特别滑稽。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那年他已近六十了。他业务熟悉,经验丰富,待人真诚,服务一流,还爱店如家,并且,在这些评语的前面都要加上“非常”才更加确切。他深受职工还有老百姓的拥戴,光荣地连选连任宁海县第一、二、三届人民代表,年年出席县人民代表大会。在那个年代县人民代表是至高的荣誉了。

  拜这样的先生为师,无疑是人生的缘福,学习起来劲头十足也是自然的。但小孩子特别如我,有时不懂事还不惜福,还在他面前撒点调皮。可他从来没有批评过我一次,在我的记忆中连态度严肃一点都没有,确实是呵护有加。他从来不正正规规地坐起来教你什么,讲什么道理,而是在工作生活中随时指点,更多的是身教重于言教在身体力行中让你潜移默化慢慢体会。我们刚开始站柜台姿势不对,他会轻轻对你说,站柜台,不能面孔朝里屁股朝外,要面对顾客,态度要和蔼,这是对顾客的尊重。我们扫地时总喜欢从里面往外面扫,小孩子有时闹着玩还把扫帚反过来推着扫,他会笑笑对你说,扫地啊最好外面往里面扫,一方面有财气扫进不扫出的说法,当然新社会不兴这个,另一方面往外扫和往里扫,顾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们的感受是各样的。他就是有这种于细微处都为他人着想的优秀品质,循循善诱地刻在你的心坎上,一辈子都忘不了。有时我们碰到刁钻的顾客应对不了,他会揽去处理,应对自如。说我师傅的好,不仅是附近的居民大众,就是四邻八乡的农村顾客,都会说他好,有的还宁愿跑远路找到我们店来寻我师傅买东西,他们甚至会说,向许先生买东西哪怕是少给一点,心里也爽快。做店员做到这个份上,该有多高的威望和口碑啊。

  那时候的有些商品要店里自行加工,我师傅是能手。可他毕竟上年纪了,我们两个练习生中他挑了一个,叫我跟他学加工。炒壳花生要用小砂粒炒,传热快炒得匀,炒出来的花生生熟均匀味香可口;炒南瓜子就不能用砂了,因为砂末沾在瓜子上要磕到牙齿,得用中盐,用中盐炒出来的南瓜子略带咸味提升香质。这些都是他教我的。油炸肉皮胶是个技术活。一个地灶两口锅,锅里的油一温一沸,温的将干肉皮慢慢温软,当肉皮上起了小泡点,拿到沸油锅炸,一放下去“晒”地一下立即放大发空,这时看发空程度人工调整方位,直到整块发透但不炸焦为好。能把硬如木板的干肉皮发空发泡的热油肯定比沸腾的开水要烫吧,就是这翻滚的油几次烫到我的手上,烫着的皮肤即刻鼓起大泡,刚开始还好但一到晚上夜深人静时那个痛啊真叫钻心肝呢。但我从来不为此流泪。当时如我师傅在场,他会马上搬出楼梯底下的小甏,捞一把带水的陈茶叶渣敷在我的手上,再叫来同事帮我包扎好。接下来叫我坐着,他把剩下的活干完。我坐在矮凳上,那份惋惜的情分常常会触动我的心屝。我师傅的中饭是家人送到店里吃的,如果送来的面条特别多,上面还放一个荷包蛋,这是他给我准备的。一个大小孩小少离家在外,尽管平时顽皮,但有时感动了也会心头一热含上热泪来。

  在学习业务中,最学不完的是商品知识。几千种商品,有不同的名字,有不同的品种、产地、色相、品质、价格以及不同的保管特性等等,且没有现成的书本,全靠自己观察向师傅向老职工主动请教,用心记下来。有的知识比较固定,如干果类的红枣、桂圆、荔枝、核桃,产地相对专一。荔枝产自全年无霜期的两广南部福建极少部分地区,由广东增城东莞最佳,槐枝特别是连杨贵妃也喜欢吃的糯米荔枝为上品;桂圆多在广西,但福建的肉厚味鲜甜蛋白质丰富;荔枝桂圆的保管要点是不能受潮,一般用尼龙布扎口装箱就可。而红枣,极易受潮生虫,要经常过筛滤去虫籽在太阳底下翻晒;核桃也要翻晒,但要太阳下山凉却后让两片核翼自然密缝方可收入。如香烟,大家都知道容易受潮进而霉变,要经常检查橱窗货架上出样烟,手感变软就要调进仓库化学吸潮,楼上有一间穿着尼龙衣的小仓库专放香烟,成条留空隙叫“柴爿码”,四周地面放有褐红色的像煤块一样氯化碱,吸潮有特效。这些还简单。但有的商品就啰嗦多了,如酒类,有八大名酒不说,几十种普通瓶酒、白酒黄酒啤酒葡萄酒果汁酒,其中又分酿制酒蒸馏酒配制酒,同一种族又分不同产地不同品性不同口味当然不同价格,且品种在不断更新价格也会经常调整。这些记起来就令人头疼了。可就是这些名目繁多难记难背的商品知识,公司领导还时不时来关心你一下看你们学得怎么样了作个抽查考试。背啊,记啊,搞得人头昏脑胀,有的还搞出张冠李戴的洋相来。最叫人亲切的是飘着一条巴拿马国际金奖飘带的瓷瓶装茅台酒,每瓶8元4角,我现在还记得。

  学生意期间,晚上值班是我的最爱。因为晚上值班,下午二三点钟就可提前下班了,大热天去南门外螺丝潭千丈岩打一番水仗回来该有多惬意啦。晚上值班在店,除了不断学习基础知识和练习基本功外,我还喜欢学一些小动作如学做木工啦学漆油漆啦。就用店里的木箱板,做条小凳子,做个小碗橱之类的,再涂上油漆,很好玩的。虽然不特别像样,可同事们给我面子还争着要,他们喜欢,我当然高兴;当时正值文革期间,兴搞大游行,我就再买来铜丝锯,用天安门的照片为样本,做了一个可以两人扛着去参加游行的天安门城楼模型。高高的城墙,汉白色栏杆,二层城楼,红砖黄瓦,飞檐雕梁,煞有介事地被抬出去参加游行,赢得一路赞扬声,我也难免飘飘然几天。游行完了,在店堂正中位置高位落座,常引来人观看。

  几年后,我调到公司再后来长期在县级机关工作了。而“糖源桥头”学生意的岁月,始终不曾忘却。因为它不仅将我带上了从商的路,更重要的是领我走上了为人之道。

录入: 袁慧敏   责任编辑: 袁慧敏   稿源: 宁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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