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仪

　　过去的人，爱看戏，从过去走来的人，也爱看戏。

　　现在的人，爱看剧、英剧、美剧、日剧、韩剧、泰剧……

　　我的曾祖辈、祖辈都是爱看戏的人。我们生活在西湖区的一个村庄之中，那里的老人都爱看戏，村庄年年会请戏班子来演出，那时的村庄，热热闹闹，喜气洋洋，老人家们忙着看戏，认真专注，神态悠渺；孩子们也很开心，包括年幼的我，老人家不再管束，我们便肆意玩闹，偶尔看戏听曲，偶尔追逐嬉戏。就是那样我也看了许多的戏，并看不懂什么，不知道他们唱了些什么，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只记得青衣们最是漂亮，发饰光鲜，步态轻盈，宽袍大袖，衣袂翻飞间是种别样的美丽；只记得她们在后台装扮，我们也总对那里充满好奇；只记得那几天总会下雨，江南空气湿漉漉的。年年的戏，有一样的，有不一样的，老人家一样看得仔细，我们一样玩得开心，那时的戏，似是永远不会让人看得厌烦，大人一遍遍看着同样的戏，宁静安详……

　　小学时双休日回家，曾祖母在我家，恰逢前几日我们学校越剧社团演出了穆桂英挂帅，我便问她，你看过吗？曾祖母说，何止看过，我还演过穆桂英呢！我还欲深问，她已经背过身去走开了。眸光闪烁，有多少曾经。

　　如今的村庄依旧如此，年年有戏班子来。在咿咿呀呀的声音里，踏进戏场，看见老人们一排排地坐着，有的低声细语，有的看得专注；看见小孩子闹腾着，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似乎时间凝滞不曾飞远，我似乎还是那个和发小们绕着满院子跑的调皮孩子……我看到了我的一个发小也在，只是在外围和她的姐姐一起交谈着，看到她很是欣喜，我走上去，和她聊聊天，讲讲我们现在的学习生活，讲讲曾经的嬉笑打闹，那是住在回忆里的我们，现实里的我们，短暂相聚，又是分离。台上的青衣步步生莲，长袖轻舞；台下的我们相继离开，步伐匆匆。

　　曾经藏在戏院，重逢藏在今后。

　　课堂上，老师推荐了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下课后我就去看了，在其中主角的生活几经磨难，多少苦恨，让我们看到京剧的发展随着时势波澜起伏……看完了，我想的却不是这些。这些年我习惯了在网上看剧，看的都是国产剧、英剧、美剧，这些剧，我最多看一遍，甚至跳跃着看，除了少数剧，我再没有耐心去看第二遍，相信有很多人和我一样。而曾经的人们，一折戏就可以看数遍，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总埋怨现在的剧不好看，不耐看，这又是怎么造成的。是不是也有我们这些习惯的一份功劳？曾经的一折戏，一句词，要有成千上万遍重复练习演绎，找出最合适，而现在我们的这些剧呢？我们还能在剧里遇见旧时光吗，若是数遍的重复之后，揭去初见时的华丽外衣，唯剩空洞与苍白，我们该是觉得怎样的可笑？

　　老人喜欢看戏，因为曾经娱乐少，因为习惯，因为有韵味，因为这是和旧时光的相遇，因为这是和老友的聚会……孩子喜欢这几天，因为自由，因为快乐，等孩子们长大这也是他们的曾经，这里会是他们将来的重逢。戏里戏外，都是一种传承已久的记忆……

　　现在戏剧碟片那么多，我们常给长辈买一些，在家里也可以听戏，于看于听都更清楚，还会有人去听戏吗？我似乎看见戏院里摆满各式椅凳，满座花发老者，站着些妙龄男女，跑着些总角儿童……

　　台上的演员，马鞭空中一挥，千里转瞬而过；台下的演员，看着马鞭挥过，数年、数十年刹那回首。

　　石板街，老青苔，一个故人，遇见故事里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