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雅琴

　　每次去看母亲，总会找一些她喜爱的菜蔬、水果、零食捎上，黄干、带鱼、猕猴桃、橘子，还有新上市的樱桃、香榧、冬笋、鳓鱼等，应时应令，或多或少。

　　母亲说，以前黄干是用干沫粉烘起来的，吃起来有种淡淡的薰香味。可惜如今城里很难买到那种老式黄干，它一般放在挈篮里，香干大小，薄薄的，五块一叠起卖，贰叁圆买两叠，够你炒一盆吃几餐。还有那种挑粉桶沿街叫卖的黄梅咸鳓鱼，碰到我总会买两根。母亲切成二指宽，一段段放冰箱，想吃拿一段搁碟上蒸，能吃几天，基本是箸头沾一点尝个味。

　　买着买着，不知何时起，我也习惯了母亲的若干口味，从试吃到习惯，最后大都喜欢上，从黄干，到盐辣豆腐，再到笋干熓肉、苔条芝麻等，不一而足。我与母亲的口味越来越近，与母亲的心也越来越近。特别周末，陪母亲吃个饭，尝着母亲硬给倒上的黄酒、白酒、红酒、啤酒，听母亲讲那些个陈年旧事，家长里短，觉得再大的事也不是事儿，此时，时光莫不静好，一切无需计较。

　　以前母亲喜肉，所以我和姐有时猪蹄、有时蹄胖、有时五花肉、有时猪心送去。母亲若烧甜猪蹄，会掺了红枣、黑木耳，用冰糖煨得甜甜的，带罐送过来，让我们趁热吃了，说“吃了有力”。而近年母亲食肉少了些，素食多了些。今年连香榧也不敢吃了，说太硬，怕磕坏牙齿。

　　母亲不信什么花花绿绿的营养品、保健品，她只信猪蹄、红枣、桂圆、荔枝、蛋汤等，说这些看得见的东西才养人。

　　记得小时，母亲在锅里放两三爿瓦片，不放水，上面搁上窑制的宽口矮炖罐，罐里的鸡肚里塞上猪肉、笋、盐、料酒、酱油、葱姜等香料，不放一滴水，盖上盖，再反扣上另一口铁锅。然后，灶膛用麦秆一蓬蓬烧起来，将下面的锅烧得通红，将热传导到瓦片和炖罐，一撩麦秆烧完，鸡也熟了。烧到半途那个绕鼻香，满屋、满巷都是，更不用说开吃时的酣畅淋漓，让人没齿难忘！以后我吃过很多“大牌“的红焖鸡，却怎么也吃不到这个味。

　　还有刚上市的毛冬瓜，母亲将冬瓜皮刨干净，在蒂旁挖个“三角”，将里面“肚肠”挖干净，塞上一块块半肥带精的肉和酱油料酒葱姜盐和适量水，盖上切下的“三角”块，用竹丝将“三角”与冬瓜“身子”插“并缝”，再隔水炖，烧熟后入口即化，既有冬瓜的清芳，又有猪肉的鲜香，让全家吃得不亦乐乎，最后连一滴汤也不剩。这冬瓜熓肉，也是那个物质匮乏年代母亲心灵手巧的象征。

　　是的，母亲老了，连同她的手艺：红焖鸡、冬瓜熓肉、麦饼、麦糊头、麦胀，还有镬築糍、甜酒酿，以及打冻米糖、做番薯糕、做麻花，等等等等，那些伴随着我童年、少年成长的美好记忆，一点一滴，渗透到我的血液，却也斑驳了时光与年轮，在茫茫人海中，渐行渐远，又渐远渐近；就像老电影胶卷，不断播放，又不断回环，有酸酸的甜，更有淡淡的愁，悠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