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相兵

　　随作家协会去深甽采风，最后一站是深甽岭下村。这个村以处在山惶岭下而得名，村主任胡剑国带我们去看了村前村后的千亩竹山，远眺了太阳山的雄风，最后领我们去看村中一宝——岭下石碾。

　　村主任告诉我们，这个石碾是建在山里一块天然岩石上，是一个整体的石碾。开始我们不以为然，认为石碾在宁海许多地方都有，不值得大惊小怪。当我们看了这个石碾以后，感到确实与别的石碾不一样。圆圆的大碾盘，上有一个碾子，边上还有一只石雕黄牛。四周已经围起矮墙，盖了房子保护着，在石碾的上方，立有一块宁海县人民政府立的石碑，写着宁海县文物保护单位“岭下石碾”，立碑时间是2012年3月。

　　岭下石碾吊起了我的好奇心。由于时间仓促，当天对石碾的了解不够充分。我选择另一个晴天，又来到了岭下村。在胡剑国、老支书汪本高、村民胡兴杰等的热情指引下，对岭下石碾再一次调查。据几位老人回忆，这石碾从他们的上几辈就在用了，有数百年了。至于具体时间很难确定，大约在清代。

　　原来，岭下村由胡、汪等姓组成。胡姓的祖先胡安轻于1128年自奉化迁入此地，后汪姓祖先于南宋度宗年间迁入。几姓人相居乐业，慢慢发展成一村。这里茂林修竹，风景优美，但是交通闭塞。为了生计，除了种植水稻等农作物外，也用山里的毛竹制作纸张作为副业。据村民说，村里原来有一个石碾共用，位于村下，是汪姓人建造的，主要用于加工碾米和毛竹碾碎制造纸张。后来，村人发现村口有一块整体的大岩石，非常适合建造石碾，于是请来石匠把整块岩石打造成一个石碾。

　　这个石碾与宁海其他地方的石碾完全不同。碾盘整体打在山上整块的岩石上。碾盘直径335厘米，厚35厘米，内口高10厘米，当中有圆孔，用于链接“大称”。大称当中有柱子连接，下面有一个牛轭盘，用于链接牛轭绳，然后把绳子套在牛轭上，赶牛走动来推动石碾滚动。碾子是一个圆墩，非常特别，直径62厘米，高39厘米，看上去非常精致。石碾的位置在胡氏祠堂的边上，一条小溪从石碾边上流过，石碾原先有小木屋盖着，以防碾米时淋雨。

　　岭下村的石碾主要有两个用途，一是用于村民碾稻谷，村里有300余亩水稻，600多口人，全靠石碾来解决脱谷。每次倒入石碾的稻谷一箩，大约50公斤。二是用于碾毛竹，制作纸张，这在其他地方是没有的，也是这个石碾的一绝。原来岭下村四周全是竹山，有毛竹山1000余亩，祖祖辈辈以毛竹为原料造纸，将一年生的嫩竹砍来，锯成一人高的竹段，再放在石灰塘里腌制，经腌制后，再剥掉竹皮，将剥皮后的毛竹放在石碾里碾压成竹糊。再放入水槽内加工成纸浆，做成火纸(宁海人叫煤头纸，一种用于保存火种的纸，以前没有火柴、打火机之类的东西，家里烧火只能用火纸保存火种)，然后卖给个人或者供销社。怪不得，岭下村称为“毛竹之乡”，原来毛竹与祖先发展造纸业有关。以前深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造纸厂？原来都有祖先传下来的造纸技术。

　　有时候既要碾米又要碾毛竹，石碾会很忙，那就要排队。村民会把家里的扫把、箩筐、或者石头之类按顺序排放，时间长了，都会知道这是谁家的，不会挤队。那时候，由于没有灯，村民大都安排白天碾压，有时候实在很忙，就需要晚上来碾压。他们就用大山里的特产毛竹，制成篾片灯来照明。有人家没有黄牛来拉，他们会向其他村民借用黄牛拉一下，非常友好和善。一般用石碾的时候需两个人，一人拉牛，一人不停的把稻谷用刷子往石碾的斜坡上扫。石碾用的时间久了，会磨平碾子上的齿轮纹，这时会去请马岙大洋村最好的石匠来打磨。据说这位石匠大师已经过世了。

　　石碾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表现，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它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原先村民加工用捣臼，全部是人工，费时费力，石碾的出现，可以用水力、畜力来推动，使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1968年，岭下村引入了机动轧米机，石碾也没有人去加工稻谷了，就放在路边没人理它。村民为了庆祝轧米机的引进，曾经写道：“米机废除牛碾米，粉机代替人推磨，天生碾子成古董，石磨真作八卦图。”

　　10年前，有外地企业家发现这石碾放在企业里，可以图吉祥，发大财，愿出30万元高价把石碾整体切割搬走。村民顶住诱惑，没有将石碾卖掉。

　　现在，村民把这块整体的石碾作为村里的宝贝，盖起了房子。县人民政府还立了碑加以保护，成了宁海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