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 |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7年03月06日 09:36:49 |
奈何 我家开门见南山,是高高的茶山,要爬上山峰,得七八个小时的艰辛,日日开门见茶山,但上茶山却也难得,每次上山的经历,亦是深深地记着。 那时,生产队里的劳动只挣工分,没有现金,工分结算成口粮,换一口生计。茶山下那些村子里的女人们,在釆茶的季节里,会成群结队上知青茶场去釆茶,这是当时唯一能挣取现金的劳作。妇女们挑着咸菜、炒盐,带了草席衣衫半夜里便上得山去,我的二个姐姐也年年上山釆茶,下山后便会有一点现金,或还了父母的债务,或买几尺花布为已经成了姑娘的自己做件新衣。 十四岁那年夏天,我也与阿宝阿红两位男同学一同上山去釆夏茶。挑上准备的芝麻炒盐,出远门带的不是杂粮,而是白花花的大米。用竹棒一头挑着食物,另一头是草席、单被和几件衣衫,半夜里,三个少年晃晃荡荡地上了山。上茶山只有一条路,旁的都是窄而凶险的野道。 阿宝阿红,我们八岁那年一同上小学。事实,我们都是因为付不起学费才上茶山挣钱去的。每年学期末,老师总会讨学费,让还没有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穷人家的孩子便站着,老师问为什么不交学费?“我妈妈说下个星期交。”“我爸爸说下个月交。”事实,交不起的同学都只好应付着,老师知道各人家里情况,也心善,总会放大家一马。回家后,那些站过的学生便会告诉父母,今天老师又叫没交学费的同学站起来了。父母沉默一阵,应道,喔,爸爸妈妈想想办法。 可是,有什么办法好想呢?那是个特殊的年代,鸡鸭能生蛋,政府只许一家养二只,海里的鱼不能捕,山上的树不能砍,凡与钱交易的都是资本主义,容许养的猪,要到年底才能出栏,全家一年的医病买衣、盐油杂用全靠那头猪。 三个上茶山的少年,都是体弱力薄。那时候,阿宝没了爸爸,阿红的妈妈生着病,三个单薄的孩子,在上茶山的路上摸黑爬走。中午到了知青茶场,看到满山的梯田,三个人又便忘记了家中的愁苦,也忘了爬山的累。毕竟还是孩子。知青茶场有许多石头墙的平屋,平屋进深约五米,中间是通道,南北二边是成排相连的统床。谁的床,仅凭一张席子辨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都睡在统床上,床头上挂满各人家里带的咸菜、盐冬瓜等下饭菜,加上满屋子人的气味,屋子里一股酸臭。 上了山,便该采茶了。摘茶叶应该三叶一朵,准确地采摘。开始时我们却抓住新叶一把一把地捞,茶箩里都是碎叶。虽然按斤算工钱,我们摘的质量差,工价最底。第二天,知道三叶一朵用食指和拇指夹着摘,不到半日,食指便起了水泡,那水泡一破便佷痛。食指用不了,用拇指与中指夹着摘,中指也生了水泡。右手摘不了,用左手摘,摘得左右手指尽是水泡。旁边的大人便感慨,你们年纪那么小,细皮嫩肉地摘不了茶叶。大人的话说得有道理,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无用的实话。 山上,我们还碰到了同班同学阿满,她摘的茶叶一朵一朵,很完整。我们好奇她摘茶叶双手没有起泡,她告诉我们,手指要把握松紧,不能太用力,时间长了就会知道。 采茶时,最期待的是吃饭的时间。中午,各自抢着寻找蒸熟的饭盒,饭盒上虽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但人多找起来也不容易。摘茶叶累了饿了,那饭盒里的饭别提多香,就着芝麻炒盐,也吃得满足。因为困累,晚上睡觉时,那石头屋里的酸臭也早已不在话下。就连那密密麻麻的蚊子也吵不醒酣睡的我们。只有早上起来的时候,才能看见手脚上被蚊子叮咬的地方,红色的肿块连排成块。 上茶山摘茶叶,几天下来,手上的泡磨破了,满双手脓水血水,茶叶是摘不了了,便只能歇了,在山沟里寻野花野果。不幸阿宝沾了山漆,满身都是漆斑,并且开始发烧,阿红和我也沾了,只是要轻一些。大人说,山漆是一种野生的漆树,树脂可以油漆木家具,但有毒,有些人会过敏造成皮肤斑烂。大人要我们赶紧回家,我们草草结了工钱,挑了草席衣衫,阿红和我扶着阿宝狼狈地下山,到半山,阿宝双脚发软,我们只好轮流背着他。这一日,早晨下山,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后来阿宝终于考进了杭大读书,阿红考进了华东政法学院,阿满进了乡政府工作。 茶山于我,不仅仅是少年摘茶叶的记忆,爬上茶山顶峰,亦是我二十岁后年年正月里要去的愦例。直至后来儿子大了,我也带着他登峰。我想,我那样的苦日子,或许真是一去不返了,但无论哪一代,都不应该忘记前人那些吃苦耐劳的岁月,这是苦难,也是财富。 |
录入: 袁慧敏 责任编辑: 袁慧敏 稿源: 宁海新闻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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