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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庙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7年04月24日 09:03:17

  司马小汝

  我们乡下,最美在清明。地里大片大片的小麦孕穗,油菜花盛开,青黄杂糅,文章绚烂。四周矮山上一垄一垄规规整整的绿茶正在抽芽,散漫的映山红更是开得蓬蓬勃勃,难管难收。乡下人映山红不叫映山红,也不叫杜鹃,叫柴爿浆花——柴爿浆汁哺育出来的花。我很喜欢这个带点草木清香和樵耕人家气息的花名。

  正堂庙就孤零零地坐落在这样的山脚田畴中间,前后不着村,但离村又不远。庙前有小溪流过,溪涧上搭根窄窄的石板,连接石板的小石子路正好横过庙门。正堂庙始建于哪朝哪代,我不知道。传说叶梦鼎小时寄居在上宅村舅舅家,每日上学路过正堂庙,庙里菩萨看见他总要站起来。从这个传说来看,正堂庙的存在应不晚于南宋。

  我有近十年没来正堂庙了,路还是田塍小路。四月的田野充满生机活力,新的生命正在孕育生发中。我和母亲怀着庄重的心情,并肩走在和煦的春阳下。记得小时候,我七八岁光景,九月里西瓜成熟,随父亲去地里采摘。父亲一担担往家里挑,我就坐在地头看护玩耍。夏日午后天气多变,突然下起雷阵雨。阴天黑地,无所庇护,只好冒雨逃到庙里躲避。焦急等待中,眼看着庙门前溪水瞬息高涨,水流湍急,舔逼桥面,归路将断,望之心惊。正急切间,忽听见母亲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沿着泥泞的田塍一路寻来,我赶紧连声应答。疾风暴雨中,母亲一手撑伞一手牵着我稳步走过石板桥。提起这段往事,母亲回答说记不起了。她只是感慨如果我早点生养孩子,现在也应该有七八岁了。我讲到一旦有孩子后的操劳,她又劝慰我:“小人像番薯苗,一落地就日长夜大,苦什么?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说说讲讲,已近庙前。

  庙还是小庙,只是殿宇修缮一新。正堂庙近些年的兴旺,曾多次听母亲讲起。特别到了年节下,炮仗无日无夜响起。四里八乡发财人家,尤为慷慨大方,不但用箩筐挑了猪头肴馔还愿,还成千上万醵助修庙。母亲一生敬神佛,却从不叫我随众捐资,连暗示的话亦不曾有过。我有时也想出点钱给母亲挣挣面子,母亲总是推辞说:“敬神敬佛在心虔,功德不在钞票上头。你是读书工作人,勿用学人样。菩萨还要敬读书人呢。”

  也许因为是个平常日子,我俩来得又早,庙里有点冷清。进了庙门,母亲便忙着去点蜡烛,我手捧香束站在一旁观望,但见案桌上残留着密密麻麻的蜡烛蒂头,香炉里积满香灰。香灰是好东西,在乡下别有妙用。以前山里人家,终日犁田刈稻砍柴劈竹,磕伤割伤斫伤刺伤在所难免,求医不便,用香灰一敷,往往过不了几日就能结痂。偶尔头痛脑热,来庙里讨点香灰,清水泡泡服下,有时倒也灵验。我读中学时,有次周末放假回家,可能在校吃了不洁东西,半夜腹痛难忍。父亲连夜去找乡医,平时胆小怕黑的母亲在黑黢黢的夜里独自赶到正堂庙求来香灰。不知是药物生效还是香灰真起了作用,天明时刻,我转危为安,朦胧入睡。

  “先点蜡烛后点香”,这是进庙的规矩。我点上香后,即按母亲的指点,朝正殿恭恭敬敬挥拜几下,复又转到香炉前细细意意插好。香炉隔在正殿和戏台中间。戏台有点破败,与新修的殿宇颇不相称。有着美丽藻井的古戏台,昔日在乡下所见多有,这些年大多倒塌了。当年许多草台班子就在这个戏台上演出。庙里做戏,因菩萨亦在看着的缘故,演者观者都用力。昔时演《珍珠塔》,人人痛骂方卿姑母太势利。倒是老樵夫有情有义,听其救下方卿后唱道:“一山一峰不同岭啦,一花一草各有心啦,愿天常生好心人唉,愿人常做好事情唉。”又是人人感慨。或演《莫愁女》,台下原本嘈嘈杂杂,演到高潮处,突然变得一派肃静。等到莫愁被活活剜去双眼,后台伴唱道:“月昏昏啊,风惨惨哪。她何罪,遭摧残?”弱女遭欺凌,歌哭何悲凄!那一刻,台上台下同呼冤,女子男子齐评骂,直把戏事当真事。散场后,余愤犹存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走在庙门外的田坎小路上,仍不免要发一通“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会介坏”之类的议论。母亲借机教育我,做人要像叶梦鼎一样,用功读书,有骨气,有出息,有良心,不用求靠人家。

  当我还在对着戏台出神时,母亲却已进入正殿替我烧经。这些年来,我不知道母亲在正堂庙菩萨面前帮我烧了多少回经。我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母亲其实也急,却不催,只是偶尔问问,平日就时常替我烧烧经,拜拜菩萨许许愿。经是母亲戒荤戒腥亲口念的《高王经》、《九龙经》,的的确确是真经,非市场上贩卖的假经可比,用来供奉菩萨绝无罪过。母亲不识字,双眼又近失明,念经全靠硬记。我每次回乡下,也不出门探亲访友,就在屋里帮忙折锡箔元宝做纸花。母亲陪坐在一旁,讲讲就讲到隔壁人家新媳妇刚生的小囡。她试探着对我说:“小人总要一个,白米新团一样,多少宝贝。”母亲的话里有羡慕也有期盼,但口气是和缓的。《少司命》里众巫有句唱辞:“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母亲不懂《九歌》,我不能用书理去宽慰她,好在“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世俗道理,她是懂的。

  烧完经,我和母亲并排跪在蒲团上叩拜。蒲团是个软塌塌的旧蒲团。一尊菩萨万人拜,一个蒲团万人跪。乡下农村,譬如婆媳斗气,婆婆受了委屈,内心苦楚难以排遣,往往会去菩萨面前哭诉。邻里起纠纷或受了冤屈,弱势一方走投无路,最后也会去庙里原原本本告诉菩萨。母亲一生与人为善,即使受了委屈亦不觉委屈。她认定“人在做,神在看”,故跪蒲团亦只求告求签,从不讲他人是非与恩怨。母亲一边拜一边嘀嘀笃笃求告:“但愿阿芬有个小人,生男生女都好。做生母时顺顺利利,鸡蛋一样咕噜一下滑落来……”这些话,我相信菩萨一定能听到。《旧约·撒母耳记上》记载:“哈拿心里愁苦,就痛痛哭泣,祈祷耶和华,许愿说:‘万军之耶和华啊,你若垂顾婢女的苦情,眷念不忘婢女,赐我一个儿子,我必使他终身归与耶和华。’……耶和华顾念哈拿,哈拿就怀孕,生了一个儿子。”我虽不曾因儿女的事像哈拿那样愁苦,但既已求告,就愿菩萨能如耶和华般垂顾母亲和我的苦情。

  《西游记》里唐僧有难,计无从出,徒弟便去求告各路神仙,最后总能逢凶化吉。这些年来,每逢我遇事不顺,母亲总是去跪告正堂庙菩萨。路也诗里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大雄宝殿/有香火燎绕和青苔洇漫。”如果说我的内心是一座小庙,母亲就是我的菩萨,只是我没有路也的诗笔,写不出那一片“香火缭绕和青苔洇漫”。

录入: 袁慧敏   责任编辑: 袁慧敏   稿源: 宁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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