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路伯 |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7年07月31日 10:33:11 |
娟子 娘家的邻居有一户东路来的人家,因从东路来,我们就叫他为东路伯。东路伯常提着一只旧的畚箕,冬天身上常穿着灰扑扑的棉袄,腰间系一条布带子,布带子里插着一把小小的沙戟刀。东路伯常捡路边的碎石子,尖角不平石头,玻璃渣子,有时就用沙戟刀挑野草。他中等个子,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笑得真诚,笑得宽厚。 小县城的人好些都有小市民意识,有时尖石子磕了脚也不知捡一下,以防第二个人磕倒。一条大路,东边的人扎到,一脚踢到西边去;西边的人磕到,一脚踢到东边去:关我什么事啊,反正我不捡总有人会去捡。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双脚磕到了尖石子,只坐在路边捧着脚又揉又搡,嘴里直骂讨厌,却从不去捡掉。 而东路伯总是每天从自家门前开始再向北去,一直走过好长一段巷子,收收掇掇的,把路面弄得平整而清爽。他家对面有一条水沟,水是自北向南流向白石头井去的。春天做大水时水流还湍急清洁,但一到枯水期,沟里都是枯枝败叶淤泥碎石,没人去管。东路伯于是又掏又捞,一直到把水沟弄清为止。 东路伯姓储,来自东路茶院,听说祖上是城关人,也是一家商家大户。当年明清时这家大户因为经商致富就在茶院买了田地,东路伯的一支就成了管东路田地的人。 人事更迭时代变迁,到东路伯这一代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住在远离大村的半山坡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来他讨了一房清爽贤慧的娘子。这娘子不仅治家有方而且真挚厚道,不管是谁到她家里,必定热茶热饭款待。人们叫她东路阿姆。 常有货郎担走村穿巷,有时冬夜无处投宿,东路伯家就是他们的家。一捆干爽金黄的稻草铺在床上,再给他们盖上自家做的印花被头,这些异乡客就能在东路伯家安安稳稳地过上一夜。 即使在三年困难时期,东路阿姆也能给流浪汉递上一碗粥。 东路伯和东路阿姆有宽阔的胸怀,他们相守相望患难与共,且急公好义。 东路伯虽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却有极强的文化意识与寻根意识。一年他去邻村探亲,看见一个回乡归田的文化人种的番薯比他们村里种的大了一倍多。听说他种的庄稼总是特别好,原来他有文化能用什么有机肥,他施肥必翻书,还会用氮钾的配比。东路伯哪见过这样的事!庄稼人秋收冬种,几千年来都是一个不变的模式,种什么施什么肥还要多少多少配比,这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一个人有文化多好,竟能使地里的庄稼翻上一倍。 这个纯朴的农民认识到,有文化的人就是好。他一心要儿子好好读书。读了书不仅能种出大大的番薯娃,还能走出山去,为国家作出贡献。于是春天砍柴卖,冬日到大村上去帮一点短工。夜晚一点豆似的灯光,儿在灯下攻读,他在边上打草鞋。 那时县城城墙还在,他常常牵着儿子的手去城里。当年儿子还只有七岁,长着一双黑黑的眼睛,清爽而活泼玲珑。城墙的垛头在夕阳的照映下似一幅幅翩连不绝的梦幻剪影,投射在县城外广袤的田野上。东路伯指指高高的城头:儿啊,那是你的家,你的祖地;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回来的。 果然。十几年后,当年七岁的儿子考进了宁海中学,而后去参军。后来,儿子从部队回来,当过代课教师,当过农机二厂代理书记。经过许多磨难,成了老板,成了著名的企业家。 但东路伯还是东路伯,还是那身旧而清爽的衣衫,还是一只老畚箕,拔草,捡尖角石子、碎玻璃。他从东路小山村的羊肠小道开始,到茶院大村的机耕路,再到县城的大街小巷,他不停地拾捡……永远弯腰,长长的路已记不清他有多少脚印叠印回环;他不是东路伯,他已成了弯腰伯。他堪称县城第一个环保者。 今日东门这一片已拆建,我的娘家与东路伯的房子已夷为平地。只有白石头的水井还在,大致还可辨出东路伯家的路口。这是一个生命的路标,这路标永远印在乡人的心上。 |
录入: 袁慧敏 责任编辑: 袁慧敏 稿源: 宁海新闻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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