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烈侯

　　城南溪滩，依山傍水，盛长着叫“溪椤树”的树木，成片成片的。那像芦苇一样的丛草，家乡人叫它“大茅”，一簇簇扎根于沙石里。过南门石板桥，曾经是昆虫的天地。这样的生态最适宜昆虫的繁殖、成长，家乡的小孩子常到这里捉昆虫。把捉来的金龟子，用细绳系住脖子，另一端握在手里，让它飞翔。把捉来的“嗓扬”“纺织娘”“蟋蟋”关进笼子，听它们唱歌。把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抓来放进玻璃瓶子里，看它发出荧光。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一种叫“溪蟀”的大蟋蟀，能在市场上卖大钱。

　　家乡人叫的“溪蟀”，是蟋蟀的一个品种。蟋蟀，生物中属昆虫纲直翅目，北方称“蛐蛐儿”，古代叫“促织”等。普通的蟋蟀并不稀奇，家中的菜园就有。秋天冬瓜收摘时，翻动藤蔓，会跳出好几个小精灵，这就是蟋蟀。个子大一点黄皮的，叫“草地铃”，个子小、灰色的，叫“家皮”。而“溪蟋”可就稀奇了，它只生长在南门外，并且只能在溪滩的“大茅”里能捉到它。可能是优质的生态环境，才能造就优良的蟋蟀品种。

　　南门外的溪蟋，如大人的小拇指粗，体重是“草地铃”的两三倍。全身黑色，黑得发亮，这个色泽与现时黑色轿车的外表非常相似。它颈部有金黄色的一条带，眼睛看上去有反光，头部的两根触须忽闪忽闪的。它的两条大腿有力地支撑着身躯，保持着准备前冲的架势。就此外表和风采，怎不让人欢喜？

　　溪蟋，还能让人逗玩。人们用一端带须的草秆拨撩它，它会张开大颚，发出宏亮的声音，并且全身抖动起来。这是因为拨撩它时，它感到了威胁，张开大颚是准备抵抗。当它觉得威胁解除了，就本能地振动翅膀，发出叫声。那根草秆是用一种常见的草茎制作的，先将草茎的头部对剖，然后对折往上一披，头部就成须状，小孩都会自行制作。人们正是利用溪蟋的这种习性，设计出“斗蟋蟀”的游戏。

　　说起“斗蟋蟀”的游戏，那可是个历史话题了。大明皇帝朱瞻基在位时正值明朝强盛时期，他喜好斗蟋蟀游戏，后人戏说他是“蟋蟀皇帝”。清人蒲松龄《聊斋志异》《促织》篇中，记一富家子弟，花重金买来一只百战百胜的蟋蟀王，不慎逃跑，为捉回蟋蟀，拆屋倒墙，硬是把一座好端端的府第夷为平地。故事意在讥讽玩物丧志者。

　　家乡的南门外曾经产有溪蟋，让家乡曾经有过蟋蟀文化。在秋天的日子里，街头巷尾，三五成群，围着一个竹笼子，有的挥拳，有的呐喊。笼子里两个溪蟋方战未酣，人们原来在为打斗中的两个蟋蟀加油。

　　我小时候，城里三六九市日，桃源桥旁都有叫买溪蟋的。小孩玩的溪蟋档次低，花二三百元(旧币，相当于人民币二三分)就能买到。听老年人说，过去好的溪蟋要卖好几个袁大头(银元)。蟋蟀都是夜里从南门外捕捉来的，这活儿还真有本事，非一般人所能。所以会捉溪蟋的称为“行家”，玩家花钱买来养在盆钵之中。有用冬天暖身的铜火囱，里面放黄沙养溪蟋的，供着溪蟋喜吃的食物。夜间可以听到它宏亮的叫声，白天玩家就请它出来打斗。蟋蟀的角斗场是一个竹管制作的笼子，准备角斗时，就从竹筒的两侧进入，双方一碰头，立即张开大颚，使劲嘶咬对方。弱者渐渐不支，便落荒而逃，胜者得意万分，接着是宏亮的叫声。有的玩家为了激励溪蟋的斗志，参加战斗前喂它辣椒，相当于服兴奋剂，期望它旗开得胜。在家乡，多数人只是以此为乐，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少数人却用来赌博，这时弱方就输钱了。

　　近日游憩南门外，洋溪侧畔正建设繁忙；飞凤山旁，新宇矗立。我猜测可能在兴建公园。又想起往昔此地的生态自然，想起几近绝迹的溪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