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必臣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南田岛教书。时间匆匆而过，一晃离今已有五十多个春秋。别梦依稀，不禁渐渐勾起我对当年难忘岁月的回忆。

　　南田岛，又名牛头山，位于宁波市象山县石浦镇南三公里，西邻高塘岛，两岛与大陆岸线构成的天然港池，即为著名的石浦渔港。全岛面积84.38平方千米，为宁波市第一大岛。人口约3.5万，设岳浦镇。南田岛森林覆盖率达40%，西部多低丘平原，东部多山地，最高点大片山海拔405米。岛岸曲折，东海岸多海湾，有沙滩，海域开阔，充满回归自然之美。岳浦港与石浦镇每天有客轮往返，水上交通较为方便。

　　上世纪五十年代，宁象并县，统称象山县，县政府迁到力洋，分东西二大片(原宁海为西片，象山为东片)。当年西片教学骨干，大批支援东片，离乡背井去象山支教。“听党话，跟党走，党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人人没有私心杂念，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听从祖国召唤，到边疆去，到海岛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正是我们年轻，拥有一颗炽热的心。

　　我出生在宁海西部山区，从小就与大山打交道。平时翻山越岭，毫不费力。但对于海洋生活，我却从未体验过，总担心那远离陆地的海岛，阴暗潮湿，孤独无聊。

　　1963年第一学期的一天，我挑着行李，独自从家乡桑洲的一个小山村出发，翻山越岭，走了二十多里路，来到三门县新港口，然后登上去石浦的客船。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坐船，一切都觉得新鲜。船不大，是一艘机帆船，有人叫它小火轮。

　　船开动了，马达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船尾划出一道深深的海沟，海面泛起层层白沫，周边的海涂、田野、村庄缓缓地向后跑去。船舱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此时的海面风平浪静，远处水天一色，风光旖旎，很是美丽。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有人说，蜿盘洋到了。

　　那是五屿门，是三门湾最大的洋面，这里与象山港宁海湾是分岔口，汪洋一片，白浪滔天。此时的船身好像一片树叶，在高高的巨浪中飘摇，浪花拼命地拍打着船体，船身几乎要被巨浪吞没。此时，船舱里鸦雀无声，旅客横七倒八地躺在地板上，个个脸色苍白。有位客人忍不住呕吐，急忙向厕所跑去。打开厕所的门，就一股脑儿地吐泻而出，却不想里面还有人在如厕。场面狼狈不堪。

　　就这样，大约过了五个小时，终于到了南田岛，我踏上了岳浦码头，而客船继续向石浦方向开去。

　　当地人称岳浦为鸭嘴头，是南田区的一个小市镇，当时是区委所在地。那时的区校共有18个班，我是30多位教师中的一员，这些教师大部分是外籍的，分别来自宁海、三门、天台、绍兴和舟山等地。

　　整个南田岛，除了岳浦镇有几幢两层楼瓦房外，周边民居都是用毛竹当支架搭起来的茅草房。当地基本没有木器家具，也拿不出瓷器之类像样的家当，要是哪户人家有三间茅房，可以算得上小康富有人家了。家畜是放养的，农家没有猪舍，白天家猪跑到海涂玩耍，晚上都乖乖跑回家，好多又大又肥的猪都睡在灶堂前的地面上，家家如此，也算安居乐业吧。

　　南田岛市场别具一格，渔民们挑着鱼篮子上市卖鱼，市场上摆放着各种鲜活的海鲜。支教的老师们，每逢市日也都纷纷到市场去采购海鲜，开设小灶。什么大蒜带鱼、咸菜黄鱼、清蒸白蟹、盐水对虾等等不一而足，那种原汁原味的野生海鲜的滋味常常勾起我的回忆，至今难以忘怀。

　　1959年，听说台湾国民党部队潜伏到南田岛，抓走了几十个村民，我班也有几位学生家长被抓走。后来据说，把他们流放到爪哇、苏门答腊等南洋岛国一直没有回来。1964年，蒋介石仍叫嚣反攻大陆。为了提高海防意识，南田区委时常半夜三更拉警报，机关、学校、团体都得按指定地点集合。因此，我们常常在睡梦中惊醒，急速穿衣待发。

　　在南田期间，我还专程去樊岙寻访古县堂，村民们指点县堂的处所时，众说纷纭。由于时代的变迁，历史的痕迹依稀模糊。当年我很想去游览怪石林立的高塘岛和素有海上仙子国之称的花岙岛，在碧海蓝天间探寻人间仙境，也很想去美丽的檀头山岛和海上布达拉宫枸杞岛，踏浪金色的沙滩，邂逅明媚的阳光，遗憾的是这种愿望终究未能实现。

　　文革时期，我回宁海工作，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虽现已进入耄耋之年，但对宝岛南田，仍留有深厚的情感。那里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市场风貌及校园生活，点点滴滴，回味无穷。我不时在媒体上发现有关南田岛的报道。有位刚刚去过那里的朋友说，今天的南田岛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象山港跨海大桥建成通车后，敞开了通往南田岛的大门，海岛旅游观光产业得到了发展，当年的茅草房变成了高楼大厦，泥泞的乡村道路变成了开阔的柏油马路，海岛上到处是农家乐、度假村。上海、杭州、宁波及周边等各地的游客纷至沓来，他们在工作之余，远离城市的喧嚣，来分享有阳光和沙滩的岛屿，徜徉在海风吹、海浪涌的人间美景中。如今八十高龄的我仍想手持绿玉杖，去朝思暮想的南田岛，故地重游，寻仙访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