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炉

　　以前十四夜，母亲总会叫我折几枝樟叶回家。吃完汤包，母亲点燃樟叶，油性的樟叶在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时，母亲手握燃着的樟枝在每个房间里进进出出，口中念念有词：十四夜，掸际界，金银宝贝掸进来，妖魔鬼怪掸出去……这是十四夜留在我脑海中最初的印记。

　　后来，在南门的老屋里，饭后，母亲就把“掸际界”的任务交给我完成。母亲上了年岁，行动不够利索，点燃了樟叶后，没等走完每一个房间，樟叶就燃完了。

　　“掸际界”的仪式结束后，便带着女儿去“闹元宵”。记得女儿五六岁光景，给她买了一个上下折叠的纸灯笼，里面底座上按一支蜡烛，点燃后，红红的烛光透过洁白的纸面映在女儿稚嫩的脸蛋上煞是好看，再系一小竹棒，由女儿提着，像是电影里的巡夜打更人。我牵着女儿，女儿提着灯笼，穿过县前街，到宁海最闹猛的桃源桥观灯。观灯回家后，把纸灯笼叠起来，收藏在老屋的衣橱里，次年的十四夜又拿出用。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灯，兔子灯，小马灯，小羊灯等动物模样的花灯，花灯下面有四个木轮，系一根小细绳拉着，走在大街小巷上，如遇路不平或被人不小心踩翻，灯里的蜡烛一倒就会烧着了糊着的纸。女儿看到别人的灯笼被烧着了，便说，爸爸还是我们提着的灯笼好。

　　十四夜，县城里汇集了宁海各地的各种闹元宵的队伍，单单舞狮队和舞龙队就有四五个，仿佛是一场大比武，桃源桥、中大街，人山人海。之后，修筑了徐霞客大道，那里便成了十四夜最热闹之所在，傍晚，流光溢彩，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打龙灯，舞狮子，放烟花，猜谜语，热闹非凡，更有那一盏盏孔明灯带着一个个心愿照亮南门的夜空。

　　现在，宁海人过十四夜，“花头眼”越来越透了，冠庄船灯，前童行会，一市万人吃馏，涨坑村以武会友，花堂灯会，山头灯人等等，数不胜数，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一市吃馏和前童行会，一市重在一个“吃”字，前童则是重在“观”。

　　陈方梁老师老家在一市东岙，前些年几乎年年相邀，所以，有年，我写了一篇《去东岙过元宵》，结果害得陈老师家挤得水泄不通。此后，由于媒体的宣传，不仅本县的，外地人也赶到一市东岙吃馏闹元宵。现代人，多的是时间，多的是车，多的是闲情，以至闹元宵闹出了交通瘫痪，半夜里才能回到县城。今年十四夜前，报上刊登了交通管制的通知，实行单向行驶，一市东岙的交通应该顺畅了。

　　古镇前童的行会，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在江浙一带独一无二，目前已具品牌效应，就愈加吸引人，全国各地许多游客都前来观摩，把古镇挤得到处是人。

　　中午，坐在古镇老街“芦苇扬”的竹器店里，喝着茶，吃着汤包，看老街里人来人往，等待着行会的开始。其实，去前童并非是看行会，也不是赶热闹，对于这些已经太熟悉了，只是不想委屈了手上的相机。当喧天锣鼓声传进老街时，知道行会的队伍来了，只见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跟着头牌、鼓亭、彩船、舞龙等表演队伍涌进老街。这时，我在老街的尽头启动了航拍器，结果差点就出现“马航事件”，由于人多，信号干扰，空中飞行的航拍器足足失联了10多分钟，当时，真是心急如焚，飞机损失倒是小事，损伤了游人则后果不堪设想。最后总算是联上了，再无雅兴拍照了，提前降落方才心安。

　　行会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着，我却悠闲地晃在古镇的老街里，闻着古镇独有的年味儿。走了一段路，听见有人招呼，原来是“杏峰茶场”的老板。难为情，我却忘了他姓什么。这是四年前的事了，岔路成校王老师叫我帮他的朋友写两幅字，字装裱后挂在王爱杏峰茶场的茶室里。大概是春笋上市的时节，王老师邀请我去茶场喝茶吃饭，这才认识了“杏峰”老板。年里，王老师来我的办公室小坐，带了些杏峰茶场出品的红茶。“杏峰茶场”在前童老街里设了个“杏峰茶楼”，作为直销点。坐在木雕的茶桌边，喝着王爱的红茶，抽着递给我的黑利群。我说，春天到了，你也该忙碌了吧？他说是的，二十就要上山了。是啊，过了元宵，各行各业都步入正轨了，因过年而积聚的激情，到了十四夜也就彻底释放了，十四夜，好似过年的一个句号，过了十四夜，这个年也就算是正式过去了。

　　汪曾祺在他的《故乡的元宵》里也这样说：年过完了，明天十六，所有店铺就“大开门”了。我们那里，初一到初五，店铺都不开门。初六打开两扇排门，卖一点市民必需的东西，叫做“小开门”。十六把全部排门卸掉，放一挂鞭，几个炮仗，叫做“大开门”，开始正常营业。年，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