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邦振

　　我家的小院里，有一棵梅树。这梅树是我家新屋建成时栽下的，一晃，已在此处生活十余年了。

　　发现这梅树，纯属偶然。有一年早春，假日，春寒仍然料峭，局促于家的感觉实在有点窘迫。为了舒活筋骨，我漫无目的地到一片荒溪滩去走着。河里的水还低落着，河边的丛林也还没有显出春的生气。我不停地向深处走去，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树红红粉粉的花，淡淡的香气也分明钻入我的鼻孔了。我好不欢喜，紧走一阵，赶到花前，一瞧，这是一株野梅，叶儿并未透出一点绿意，而浸过霜雪的花蕊却把整棵儿树妆扮满了。

　　这个意外让我怦然心动。我摩挲着足有一捧大的主干，心里充盈着爱意。满树的花儿，让她成了俏美人，娇艳极了。很久以来，我对梅花有着独特的嗜好，这源于关于梅花的一些诗文，再加上众多的梅花书画艺术，无不描绘出梅花傲岸、谦虚、坚挺的风骨，洗涤了我的生命和灵魂。

　　我也曾留恋于花鸟市场的梅花盆景旁，但最终却没有在家里种上一株梅树。不知为什么，我家的小院里，有了许多花草，有草本的，也有木本的，而这深爱的梅花却从来没有进过我家的小院。是爱得太深了？是时常储之于心而觉得太平凡了？是视其为圣物而不敢亵渎？我找不出答案。

　　当下，眼前，竟然出现了这棵野梅，我深情地摩挲着它，久久不愿离去。一树花蕊忘情地怒放，似乎在藐视着周边的一切，连冷风的寒气都被花的馥郁镇住了。丰富的枝条，由于不受空间的限制，长长短短、疏疏密密地随意奔放着，充满着野性和独立。由于长在河岸边，许多老根裸露，曲折蜿蜒地潜游在砂土之间。我暗自庆幸，这梅树，应该属于我了，到合适的时间，我得把它移走。

　　自此以后，有机会，我就去探望它。这里真的是无人问津的荒滩，从发现之始，每次探望，我都没有碰见过人影儿。花儿蔫了，果儿挂了……我都经历得清清楚楚。后来，梅子熟了，是青梅，酸酸涩涩的，一瞧就让人满口生津，应该说不是梅中的珍果，我规划着，等到秋凉之后，我得把它挪挪身子。

　　秋风终于吹了，它的叶儿掉得精光，终于可以移动了。我叫了个朋友帮忙，带上三轮车，直奔荒滩。挖它还真容易，就长在滩岸边，没多大工夫就挖好了。这么大的树，怎么搬动？朋友提议，砍去大半枝条。我却不舍得，敬请朋友多花点力气，“吭哧吭哧”地搬到三轮车上，运到了亲戚家的荒园里，稍作修剪，就种下了。

　　再后来，我的新屋造好了，为了给新屋添点喜气，家人说，把梅树移到新屋小院来。这下，我不得不忍痛割爱了，小院小，梅树却有点大，应该要狠狠地修剪一番了。我请了个懂行的朋友帮助修剪，他把绝大部分的枝条锯去了。

　　种下的当年，这梅树的新芽疯长，春天过后，茫茫榛榛，把小院遮得个严严实实，连一丝阳光都泻不下来。当年的花也照样开，不过却少了许多，而果儿没挂一个。有人说，应该把这些新枝再修剪。我又照办了。这梅，就在我反反复复的修剪中，整个外形朝着人的可意方向发展。自从蜗居进小院之后，这梅树，深冬时，仍然是繁花满枝、幽香弥室，只不过，从此不见挂过果子，这让人多少有点惆怅。我，和我的家人，热烈地盼望着，它能再结果子。

　　一天，又有一个朋友对我说，你这梅树，年年修剪，肯定是不挂果子的，要想它结果子，就得让它自由自在地生长。这话听起来倒是句明理之言，我记得，有一年，我懒于修剪，这梅树开满花后，居然挂下了好些果子。后来，觉得枝条太繁了，我又修剪了，终于又不结果子了。为了进一步验证他的话有理，我在去年修剪的时候，故意留下一根伸向栅栏外的枝条。真巧，花谢后，叶儿长满了，在这根枝条上缀着几个梅子，惹起了行人的注意，大家说，这么多的好枝条上不挂梅子，却在这里挂着几个，可不奇怪？

　　听了这话，我倒会心地笑了，要想结果子，还得让梅树特立独行、率性自由地生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