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小学高华芳

　　我读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自由活动课，我们跑到教室外玩儿，听到隔壁班在上语文课，于是趴在窗台上看。上课是一位姓戴的上了年纪的老师，是退休学校又把她请回来继续教学的老师。她身材瘦小，头发整齐地往后一束扎成一个髻，背有点驼，但是声音非常洪亮。

　　老师在上《武松打虎》。讲到精彩之处，这位个子矮矮的老师，突然拿起门背后的一把已秃的扫把，权作武松手中的短棍，边大声背诵其中打虎的片段，边挥舞起手中的“哨棍”，像说书人一样，将气氛调节得分外紧张，仿佛那“吊睛白额大虫”就在跟前似的。不光讲台下的学生肃然细听，连窗外的我们也不禁入了情境，好像挪动一下身体就会被那老虎发现了。

　　我们的教室里都有一条长长的矮凳，只见那位老师忽而站上去，忽而下来，一节课毕，大汗淋漓。我在窗外听得入迷，久久不愿离去。这是我偷听过的最精彩的课，回来后满脑子都是那武松在打虎。

　　后来，学校分配来两位年轻的新教师，一位教我们语文，是张老师，还有一位教我们体育，也是非常擅长讲故事，我们都很喜欢。记得有一次，体育老师说，下雨了，不能出去活动，我给你们讲故事可好？当然好！他给我们讲的是一个丛林故事：一个孩子因为奇巧的经历，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一只猿猴当成自己的孩子领养了，终日里与虎豹为伍，在丛林中吃喝、穿梭。有一回，那孩子在废弃的树屋里，不知为何竟招来了一只大熊，大熊一步一步向那孩子逼近，利爪就要探到孩子的鼻间的一刹那，突然……突然怎么啦？我们屏息大气不出，就等着老师往下讲去，老师突然猛地向我们一扑，我们都大惊往后倒去，老师却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们愁眉苦脸，求他，拉他，让他无论如何往下讲，老师却挥挥手说，下课了。害得我们不断期待他的课，期待他的课这一天又刚好下雨，但好像直到毕业都没听到“下回分解”了。后来到了暑假，在哥哥那里偶然看到《人猿泰山》小人书，看了又看，方才过瘾。

　　读初中时，又遇到了两位会讲故事的老先生。

　　一位是生物老师，年纪也很大了。那会儿我们也还有生物课。只知道这是位很会唠叨的老师。比如说，我们每次去蒸饭盒，他都会在旁边一再地嘱咐，别洗太干净，这反而会没了营养的。我饭盒里的米是爸爸每天早晨都清洗好的，只要往里加水即可，可是看到同学们去洗米了，也会跟着再淘洗一遍。生物老师每次都唠叨，会觉得烦，心里想，哪有这回事，只是怕我们浪费了水，才故意编出这一套说词罢了。于是有几回，非但不听，反而多洗几次，生物老师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第二天，遇见了还会这样唠叨。

　　最会讲故事的是历史老师。开讲的第一课，老师问，是谁统一的六国呀？我说是秦始皇。又问，秦始皇姓什名谁？我说，是嬴政。于是历史老师就夸我看的书多，知道的多。那时候，手头上的书籍很少，历史故事也所知不多，为了让我们对历史有兴趣，老师就常常讲“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有的是因为实在太久远，同学们就不愿意听，后座的几位同学嬉笑打闹，惹得老师也不高兴。不高兴归不高兴，历史老师从来不生气，很儒雅。

　　后来有一天，突然换了一位历史老师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的历史老师生病了。我们想起了他的好，他的耐心细致和对我们的容忍。有一次班会课，我们就组织起来到老师家里去，给老师敲背捶腿，给老师烧水端茶，平常捣乱的同学也擦窗抹桌，格外乖巧。老师也很高兴。

　　现在，这两位年长的老先生都故去了，但是每当想起老先生们讲过的故事，心里总会泛起暖流。有时候，路过学校的水槽，会愣一会儿神。仿佛看到老先生在那儿说，不用洗得太干净的，洗太干净反而失了营养。真想给先生鞠个躬，说，谢谢您老师，知道啦，您看，我这样淘洗一次可以吗？

　　真想念我的那些会讲故事的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