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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记(下)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8年11月12日 09:45:01

  褚树荣

  那一夜,我们没有遇到“撒沙鬼”,但比“撒沙鬼”更让人恐怖的,是镌刻着“头上青天”的地方。路过一个破败的路廊后,前边就是一座石拱桥。现在我才知道,当年的夜行之路,居然和历史上著名人物行踪相切——破败的路廊,乃是“结绳斋”遗址。据《宁海县志》和《宁海县地名志》记载,南宋右丞相兼枢密院史叶梦鼎和明代进士章朴均在这里求学。明代《改创新岭碑》中有载:“宁海盘山环谷,蜿蜒三百里,结岭最多,东有西溪,西有洞岩,北有栅虚,南有宁和,皆巍峨峻绝。而摘星岭最著,在县南二十五里。宋丞相西涧叶公,尝读书于此,而释褐焉!”那座石拱桥,现在是宁海古文物之“摘星桥”,经历风雨仓皇800年之久。

  贩夫走卒、达官贵人、强盗草寇均在这座桥上走过。这些人当中,就有一老一少两个路人,那老的是个瞎子,小的是个羊倌。山路崎岖,羊倌好心,就扶着瞎子下山。瞎子就问羊倌,干什么来,羊倌说:到山上方村讨回“羊钿”来,瞎子便记在心上。走到一个叫“百步峻”的路段(极陡的山路,约有百来步,故名),左边为深谷,右边有一块大岩石,中间仅有小块空地。瞎子提议坐下歇一歇,就借机把小羊倌掐死了。瞎子搜遍羊倌的全身,只有几个铜板。原来羊倌说的是“羊钿”,瞎子会意作“银子洋钿”了。瞎子害死小羊倌,便抛尸在“百步峻”的深谷里。等瞎子刚走不了几步,晴天里突然起了一个霹雳,把瞎子打死。然后,那块岩石上便隐约露出“头上青天”的字样。这个故事,在宁海南乡一带,口口相传,我是得之父亲口述。转过“摘星桥”不久,前边就是“头上青天”,下边就是“百步峻”。半夜的“百步峻”,左边有涧水哗哗作响,仿佛是小羊倌屈死的冤魂呻吟,而右边黑魆魆的岩石,犹如瞎子狰狞的脸孔,感觉他伸着长长的手指朝我扑来。我挑着两篮,左摇右晃,前扯后拉,很难走快。走得慢了,后边的瞎子似乎追到你的脚后跟,走得快了,一失足就会跌到小羊倌那里去。夜行新岭这段路,是我年少时代最恐怖的经历,以致多年以后想起,心跳尚要加速。现在我才明白,当年瘆人的传说,对经过此地的人们,都是很好的教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新岭”,不管你在路上做了什么,走到哪里,举头自有神明在。为了彰显天日昭昭,清乾隆己酉年(1789)知县郭文志就在此地镌刻了“头上青天”四个大字。这四个大字,今天,仍然赫然在目。

  磕磕绊绊,终于走下新岭,可以望见草坦头村隐约的灯火了。到了草坦头村,意味着我从鬼界重回人间。在路边稍事歇息,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对于我来说,无论是三门海游还是宁海城里,夜行的路都是遥远的。好在从傍晚走起,走到集市,天总是越来越亮的,路也是越走越平,人就轻松起来。大人们见此就说:望见跃龙塔,眼泪走哒哒!路还远着呢!我又不免对前路迷茫起来。随着一声吆喝“走哦”,我们又从草坦头村起身,前往大路李,穿过马婆园,经过屠岙胡村,眼看着来路渐渐浮出灰白的踪影,远处的山脊线在黎明中也鲜明起来,终于到了南门外的大桥头了!

  城里的路灯依然发着昏黄的光晕,早起的赶集者陆陆续续到了菜场,人间的真切场景至此出现。我现在仍记得首次到宁海卖青蟹的匆忙和困窘。也许每斤8角的价格太便宜了,一放下篮子,便有一圈买菜大妈汇集。你一只,我一只,二十斤青蟹很快没有了。大妈们提着蟹,抢着、嚷着,催着我称分量,算价钱。我那时大概是读高一的时节,相当于现在的初三学生呢。哪里见过如此场面?称重收钱,手忙脚乱,想眼观六路,又顾此失彼。等到买菜大妈们如一波潮水退去,我的篮里只剩下几只绳子松动、缺脚少腿的“倒脚货”(相当于残次品)了。迟来捡便宜的人们,便用脚踢着篮说:“倒脚货,便宜点!”我就5角、4角一斤卖掉了。当同行的大人们开始讨价还价时,我早就两篮空空。回到家里,老父亲一盘点钞票,不对啊!二十斤青蟹,总得有十五六元吧?你怎么只剩下十元多一点点呢?或者是我算错了价钱,或者是有些买菜大妈顺手牵羊了。日以继夜,心惊肉跳,夜行山路五六十里,最后的利润如此菲薄,少年的心里不免有些悲伤。对于城里人的认知便从那时积淀下来,直到自己也做了城里人,才慢慢意识到,占小便宜,仍是人的天性,是不能分城里人和乡下人的。

  卖青蟹、白蟹、黄鱼等海鲜,多半是大人们的事,我最多是客串一下小海鲜买卖。记得一次挑着海蛳到海游老街卖,大概是清明未至,商机不对,卖了一天,两篮海蛳尚未卖完。挑回去?三十几里山路,实在不敢想象。海游岭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下,还撑着我折来的树枝呢?大人们都这样做,也这样说:这一小截树枝,就是“短柱”(挑担休息时,拄着扁担的棍棒),撑上后,爬山就不累了。我怎么可能挑着二十几斤重的海蛳再次翻山越岭?倒掉它?两天的劳动果实,实在舍不得,尽管只有一两元钱,但那时生产队里的“十分工”(记十分工分的劳动力),一天的工钱也只有5毛钱呢。我找到临街的一位老婆婆,请求把这些海蛳寄在她家,明天再来卖。我不知从哪里来的经验,老年女人见到孩子,总是温厚一些。果然,海游老街的那个老婆婆同意了。第二天,再到海游,找到那位老太太家,舀了两碗海蛳给她。便在她家门口继续卖我的海蛳。我记不得那天卖完了没有,也记不得卖了多少钱。现在想起那次处理“积压商品”的体验,比卖钱来得更为得意,以致常跟孩子提起当年的“创意”。开车驱驰的孩子不懂夜行人的辛苦,总是揶揄,说又要“卖海蛳了吧”?

  因为时代艰辛,全村皆穷。父亲很早知道种些作物,卖后贴补家用。有时候,父亲和老姐们农活忙,我便偶尔到附近的集市上卖些农作物。那时东岙街、沙柳街的集市尚盛,离老家又不太远,虽无需夜行,但也得摸黑起早。我在这两处集市上卖过几次洋葱头之类东西。东岙饭店的油条二分钱一根,满口松脆,煞是引人。沙柳饭店的阳春面,还是大概一毛钱一碗,虽然只漂浮着几片葱叶,但味道好极了。几十年以后,当我读到日本作家栗良平的《一碗阳春面》时,眼前总是浮出沙柳饭店阳春面的样子来。这样的文章,每每让我落泪。三个人头碰头吃一碗阳春面的情景,让我想到我的少年,我的夜行路,我的赶集“经商”。有时直到散市,我都舍不得贱卖,我知道篮里洋葱头是老父亲和老姐们亲手所种。于是,找到吃过面的沙柳饭店,一次性低价“批发”给饭店,这样会比零星地贱卖要好一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此说于我虽然不适,但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贴补家用匮乏,或者充作学费,算是身体力行。

  现在想来,一个少年夹在大人中,夜行时进退失据,集市上惊慌失措,生活迫使他过早经历人间艰苦,但少年不识苦滋味,当年夜行于三门或宁海的山间小路,除了紧张和恐慌,恐怕还有一丝兴奋和刺激吧。它让我领教了好多同龄人没有体验过的东西,诸如好奇、谨慎、敬畏、勤勉之类的东西——我的少年夜行,实在是中年奔走的铺垫,如今的人生之路不过是少年夜行的延长——向西北是沙柳、三门、台州,向东北是东岙、宁海、宁波。从少年时代的村前小路、塘坝土路、崎岖山路起步,走过沙石公路、柏油马路和高速铁路;人生之路从暗夜走到天亮再到黄昏,忽如弹指。回首前尘,如今的新岭头和海游岭,应该是“满目青山夕照明”了。

录入:袁慧敏  责任编辑:袁慧敏  稿源:宁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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