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国苗

　　旧时的渔民有当家“三件宝”：斗笠、蓑衣、蒲鞋。在我记忆中，渔民出身的父亲就拥有这“三件宝”。每逢出海，他总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足穿蒲鞋，踏浪而行。这身装束就是当年老渔民的“标配”。

　　“三件宝”中，蓑衣是主角。不管天气如何变化，披上蓑衣，风雨无碍，夏可防晒降温，冬能御寒保暖，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蓑衣，不知起用于何年代，只知《诗经》中已有蓑衣的“蓑”字。据说，最初的蓑衣是用蓑草编织的，后来人们发现棕榈树上一层层的棕毛比蓑草更好，遂改用棕毛制作棕衣，但蓑衣的叫法仍沿用至今。棕毛其耐用性、轻便性和防水性等功能要比蓑草好，且取材方便，在我们南方各地农村的园头地角适合栽种棕榈树，使用范围广泛，不但可编织蓑衣，还可制作棕绳、棕棚、棕刷、棕帚等。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在还没有塑料、橡胶雨衣出现的时候，老百姓穿着蓑衣外出劳动十分普遍，可以说家家户户的堂前门边十有八九挂有蓑衣、斗笠，像我家就有两件这样的蓑衣，其中一件还是爷辈留下的。老旧的那件，父亲常备在小渔船上，覆盖在渔网堆上以防雨水或太阳暴晒；另一件半新的，父亲随身携带，出海捕鱼时披身上，渔归时又披回来，一到家就随手习惯性挂在堂前门边，像当宝贝一样供着。

　　蓑衣虽说取材方便，但从树上采也不能年年可取，同时制作过程繁琐，耗时又费力。从棕榈树上剥取一层层棕毛，过两年才可取用。制作新蓑衣也不是一件易事，一个熟练的蓑衣编织匠至少要花三天才能制作完工，要花费近一斗米工钿，按现在工费测算，大概500—600元。难怪，民间有句谚语：“蓑衣丢掉了，还拾斗笠啥！”说明蓑衣在过去劳动保护中是一件不可轻看也不可或缺的大件。

　　蓑衣是件宝，作用不可少。它不单是日常不可或缺的防雨工具，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功能呢。对此，我青少年时代碰到过的两桩轶事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在上小学时的某年暑假，一次我随父出海捕鱼，从象山港回岸。那时，海上连一丝风也没有，天气又炎热难当，加上又是逆水行舟，更加费力，至少还要摇橹三个多钟头才能到岸回家，累得父亲与同船搭档的伯父汗流浃背、乏力至极。而新捕获的鲜鱼活蟹需要快一点靠岸卖钱买米，母亲在家等着急呢。时过不久，海风居然从远处吹来了，而且越来越有风力。当时，我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风来了还不赶快拉起风帆，可免摇橹多省力啊！可谁知这趟出海没带风帆。对此，当时父亲有意考考我：那你看怎么办？我出了个主意：可不可以把两件蓑衣竖起来，代替风帆驶？俩父辈一听，高兴地点赞我聪明脑灵，立马放下摇橹，挂起蓑衣替当风帆驶，蓑衣当帆借好风。这一来，小渔船竟不到一个钟头就回岸了，一帆风顺，比顶着烈日摇橹整整提前了两个钟头！蓑衣功不可没呀。

　　在公社化时期，尚在机关工作的我，某年被县委作为工作队员派驻当年属于白溪公社的王爱片工作。记得那年寒冬的一个夜晚，我背了一支套筒枪(防野兽)独自从村里回到驻地。所谓的驻地，就在山岗头(村边)一小店的矮楼上。时已深夜，刚上床不久，就刮起阵阵大风，顿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因这矮楼瓦片下没有填层，却是“屋顶下大雪，屋下落小雪”。我一摸棉被，已是铺了一层雪，湿漉漉的。雪还在不停地下，冷得我在床上瑟瑟发抖、无法安睡。我只得打着手电，又找不到遮盖物，一时急得无计可施。此时，幸好楼下小商店的一位老员工提来一件旧蓑衣，覆盖在我的棉被上，才帮我得以度过了这一难关，否则真的是一夜难眠了。

　　自古以来，蓑衣就是我们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尤其在雨水充沛的南方地区较为常见，上世纪七十年代才逐渐退出了生活舞台。虽说是件寻常物品，却是一件富有文化内涵和诗情画意的老物件。在名家诗词常见蓑衣的踪影，柳宗元《江雪》中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张志和《渔歌子》中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还有吕岩的《牧童》中的“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等等。蓑衣本是寻常物，能入诗词别有味。在这些名家诗词中，谁说蓑衣只是一件日常的粗俗物呢？

　　如今，蓑衣难觅踪影了。我家的那件老旧蓑衣早已不知去向，就连父亲当年像宝贝一样供着的蓑衣，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因母亲从渔乡老家搬迁到城关与我同住，便把它送与我叔父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新雨具的出现，蓑衣早已悄然退出了它曾占据了上千年的历史舞台。但我相信，它的历史作用在人们的记忆里是无法抹掉的，至少还会在名家诗词中永远流传它那叫“蓑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