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亚飞

　　到逐步拍照，为的是云雾。逐步村下是大山沟，沟底便是著名的清水溪。设若晨曦初起，山沟里白雾漫聚升腾，东天橙红一片，四围浓绿的竹树被阳光染上金黄，要多美有多美。想要云雾就要先下点雨，得老天帮忙才行。

　　那晚，我倚在老何家楼上的床头上，打开手机，一次又一次看天气预报。预报说是11点以后有雨，并且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有雨。我心又凉了，设想中的晨曦云海不可能了！既来之则安之，或许预报不准，明天早晨会发生奇迹呢。这夜，我三次起来看窗外，一直下着雨。

　　5：20时，我起床了，拿了相机和脚架，打了伞，出门去。天还没亮，但路还能看得个大概。我来到村西的观景台，那里有凉亭。我架好相机，拍了一张。幽蓝的天，暗暗的树，高高低低的房屋依着山坡，都隐隐约约的。不知从哪冒出的两三缕雾，淡蓝的，飘来装饰房屋后背的山坡了。

　　夜幕越蜕越薄，山、树、房屋，一如神果的种子，挣脱夜幕的包裹，绽出来，越来越明艳起来。东头也有观景台，台上木栏杆的栅也看得出来了，观景台下面一棵银杏树，叶子正黄，在雨中更显亮丽。村里路灯熄了，白墙、黑瓦显得更加真切。软雾又来了一团，长条的，遮去了几栋房屋，使村子一下子飘渺起来。

　　我把相机转了个向。这边有几间房子，不合群，调皮地溜出村子，蹲在马路转弯的里侧。是等着马路上来的谁？房后侧的山地上冒出一小股白烟来了，有一个戴笠帽的人拿锄头在拨弄着，是侍弄柴灰吧。他的后背就是无尽的大山，雾们飘来，遮去山和树，一会儿又退得干干净净，山和树又露出了真面目。那段马路还弯在那边，不声不响，那几间不合群的屋还蹲在那边，也不声不响。

　　我把相机又转了个向。村子东头远处，排着几棵树，疏疏朗朗的，不苗条，也不臃肿，高矮有致。树的后背更远处，是大山，屏风似的护着，白雾刷在山腰间，衬得那排树儿们更加清晰，更加俊朗，更加精神。够了，就这树和山和雾和天，就能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了。白雾朝树儿们飘过来，没几丝，想把树儿们遮住，但还是遮不住。于是实实在在的树儿们也幻化起来了。

　　已经快7点了，我从这个观景台下来，到东头观景台去。

　　从东观景台看往西头，又是另一副样子：凉亭、柴草、裸露的褐色地块、小庙的红墙黑瓦，背景是竹林，是大片的山，罩在朦胧的淡白中，是国画中的淡彩。

　　“你要的雾这么多，满意了吧？”妻子忽然来了，见我的伞放在地上，就撑在了我的头顶上。

　　“满意喽——”我拖长声音答道，她摸了下我的头，靠近了我。我满意，因有这般水墨画般的风景，更因妻子的陪伴。我出外拍照很多次，去得也很远，新疆、西藏，美国、英国都去过；这么由妻子陪着，甚至打伞，还是第一次。昨天上来的路上，我俩并排坐在车上，头脑里忽地闪出一句话来，“洞房花烛揭盖头”。当时想了好一会，没悟出冒出这句话的由头，现在明白了。那句话道出了两点，一是喜，二是新。深山野岭，清晨细雨，第一次让妻子倚在身边拍照片，是从未有过的新奇，这不令我高兴吗？

　　“竹林那边的雾呐，快拍呀！”妻子说。

　　“这雾不好看，雾在山腰，冒出山尖来才好看呢。”我说。

　　“哪，这边的好，快拍。”妻子指着东面说。东面近雾退了，视线很辽远，许多的山尖簇在一起，很清晰，其间漾着些云雾，白白的，真的很美。“嗨，她怎么一下子内行了！”于是，我调过了相机。

　　“这边山”，“那边山”，“那丛杏树叶”，“这几排屋子”……妻子不断地发指令让我拍照，尽管多数是瞎指挥，但我还是遵照了她的指令，贪的就是那点“第一次”。

　　雨停了，我手机响了，农家乐主人老何催吃早饭。我们走下观景台，吃早饭。

　　饭罢就开车回家，回家就赶快打开电脑，把这美好的“第一次”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