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苗

　　旧时，夜阑人静，久安乡(现桥头胡街道)秀美淳朴的张家溪古村上，每隔二个时辰就会传来敲击竹筒和铜锣的打更声。

　　该村打更从清代何年起无有记载，然延至民国末年一直有打更人。打更主要为了提醒大家注意火种。全村到民国中后期有360多户近1500人口(现在700多户2000余人)，有不少住居是四合大院属大户人家。由于旧时，村上火灾频发，村民财物损失惨重，村里的头头脑脑们和一些大户主，采取了不少措施，张贴布告、备大七石缸储水等，打更更是其中一项重要措施。

　　日月递嬗，打更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村上不少年长者谈起打更记意犹新。据年87岁高龄的金其德老人回忆，在他10几岁时即上世纪30年代后期，打更是其伯父年老退下来，由金相柳接替的。相柳担任打更也有近10年，我虽不是村里的人，但我一位姑姑就嫁在这个村，在这个村的西边叫“外店角”的地方住着。姑姑的住屋后幢就是打更人相柳住着的二间不足30平方破败平屋。民国末年，十几岁的我每年寒暑假，都会去姑姑家。姑丈和姑姑待我亲如子女，我特别喜欢去她那里。可以说，那里是我的第二故乡，也因此对相柳的打更生涯略知一二。

　　金相柳当年50岁不到，因为生活辛劳，人显得特别老相，下辈人甚至不少同辈人多尊称其为相柳公，同辈或上辈人也有俗称“打更阿相”。村民中流传着一句顺口溜“笃、笃、嘭！阿相巡更，有了阿相平安吉祥”。相柳公巡更很是勤力，他每晚天暗时就开始打头更，从头更到翌日的凌晨东方开始发白时的第五更，每晚打更5次。打更时他胸前挂一个由上任传下来的中间镂有一道口子的粗大毛竹筒子，左手挚着一面铜锣和一盏灯笼，右手握着一个木槌，敲着竹筒和铜锣。相柳公的敲打是有一定规则的，声音不像村民顺口溜那样偏差，准确音声应该是“噗、噗”声浑厚而响亮，是报更打花点的辅助声。竹筒声后出现的锣声才表示更数，一更一声锣、五更五声锣。“噗、噗噗噗噗、嘡”！(一更)，敲毕即引吭高叫：“家家户户、灶前灶后，楼上楼下，小心火烛，日夜保平安啊！”如此重复敲打和高喊。

　　相柳公打更轻重顿挫，节奏稳定舒展，叫喊声似歌悠扬而有韵律，每当开始打头更，从村西“外店角”自家出发，经庙前，过西桥到酒坊，绕东前角，过东桥至村东边小份阁，到后山下，再转至祠堂边，巡遍全村角落，最后回到自家。他的打更声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回荡传遍全村，对百姓安全用火很有提醒作用，

　　相柳公打更，家里虽然无有时(闹)钟，他却误点差时极少，主要凭着习惯时间，采取以打一双草鞋用来计时。从头更起至五更，每更间二小时，巡更一小时(实际休更仅是一小时)。当一回到家即动手打草鞋，待一只草鞋打成(约一小时)，又可上路开始打二更，如此一个晚上在更息时间共可打2双草鞋。打草鞋除了用于计时，还可以送人或卖钱补家用。在天暧时打更，他总是穿件破旧的夏布对衬衫。脚踏自制的草鞋；在天冷下雨时打更，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到腊月寒冬下雪时，才拿出当年由我姑仗送与他的半旧不新一双“双金钱”牌的宝贝套鞋，细心穿上，节俭得走脚步也不敢迈重。不管寒冬酷暑，每夜从不间断一成不变地执行着他这一神圣的任务。

　　打更当年是下层人才干的职业。相柳公家里贫寒得落落响，虽有一位勤劳相依为命的妻子，却因有6个子女，人口多又大都年幼，仅靠领取微薄的打更费，即使省吃俭用，还是难糊8张嘴巴，时常有餐无顿。无奈，有时白天还得为富家打些杂工赚钱来弥补家用，以求得勉强度日。这打更差使还是村里照顾的。打更人都很贫穷，相柳公的前任也是贫穷得衣不遮身食不饱腹，住的只是二间茅草屋，相柳公他破旧不堪的“倒落屋”还是父辈的遗产，却是“上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孩子的穿着都是别人送的，人多棉被少，天冷时只得多人挤在一张床上睡。所谓棉被实是无被面，没夹里的丝丝落落的被絮棉，一些老年村民形容说：当年他的破被，冬天时晒被，是上不了行(竹或绳)的，只能摊在地上的竹簟上晒。

　　相柳公人穷志不穷，骨气硬，从不贪身外之物。所以村里人十有八九尊称他“相柳公”，他对人也是热情有加，待村里的小孩也一样，尽管相柳公一往情深，笑脸相迎，有时候还会从破衣袋里摸出一、二颗“二手货”糖果之类送给孩子，小孩大都不会接受，有的小孩或快手接过食品，连一声“公公”称呼的极少，並且见了他多望而却步，退避三舍。这倒不是孩子们厌烦他，原因是怕他晚上“噗”和“嘡”的打更声，往往有夜晚不肯入睡的孩子，做娘的多以“快睡，不然打更的阿相要来了”如此来吓虎孩子，不知怎么十有八九的小孩就会立马悄声就睡。相柳公对一些娘们以其名分恫吓孩子的作法，既不理解，又很苦恼，然又无处诉说。

　　到了新中国成立，村里成立农会，开始组织民兵实行巡夜制，相柳公才黯然离去，兢兢业业近十载的打更职业，同时延续了半个世纪的打更声也从此消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