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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8年12月29日 10:10:01

  徐巧琼

  当归是条狗,一条牧羊犬。

  初次相遇,它正在桥头啃草,耷拉着脑袋,长长的毛挂在身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看到我们,顿时来了劲,摇了摇尾巴,小心翼翼地贴了过来,我们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但又放不下身为牧羊犬的矜持,始终若即若离,与我们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

  就这样跟了六七公里的路程,直到我们上了车,它才急了,跟着车追呀追,直到追不上。

  据说,当归年轻时,是个网红。早年间,它主人家开网店,专卖宠物衣服,在网上,当归穿着红色的背心,黄色的雨衣,蓝色的棉袄,可神气了。现在八九年过去了,当归老了,于是,它被带到乡下,跟同样年迈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颐养天年。

  爷爷今年八十,还能下地干农活,种毛芋,割稻,斫柴,都会;拉着手拉车,车上放着蔬菜、料桶,车后跟着当归,一人一狗,缓缓而行;奶奶七十七,身子还硬朗,就是脚有些痛风,近年慢慢地,也走不大动了,成天坐在房前的凳子上,感慨着:人老脚先老,人老脚先老……

  “当归”这名字,是爷爷起的,爷爷是老中医,也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会看风水,还会拣日子。这几年,爷爷又兼起了村里的文书:每隔几天去趟镇里,步行七公里,到路口坐车。爷爷说:不累,反正闲着也没事。爷爷一拿起公文包,当归就抢着跑出去,再转过身,弯着脑袋,等着爷爷。得空时,爷爷坐下,当归也坐下,伏在地上,任由爷爷摸摸它的头,低声唤着:当归、当归……

  在村里,爷爷奶奶算不上最老,但也不是最年轻的。村里的孩子,都去镇上读书了,村里的青年人中年人,都去镇里城里工作了。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年人,从六十岁,到九十来岁,都有。

  村里的建筑大多是瓦屋,十来间连在一起,一排一排,坐北朝南,屋后是山,屋前是水、是马路。水泥路早就建起来了,宽宽敞敞的,但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并不多。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老人们早早起床了,一个个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烤柴火,搓白谈,能聊的话题并不多,毕竟才这么大的村子,才这么几个老人,那就聊自己年轻辰光,聊自家的儿女。当归也醒了,在这儿,没有管束,它尽可以放飞自我,到处撒野,但十岁的当归,身手不再敏捷了,眼睛也花了,平时也只能晒晒太阳,刨刨泥土。

  每天总有那么几次,马路上出现车辆,来了客人,这可是村子最热闹的时候了。大家都踮着脚,打听着:谁来了?是谁家的亲戚?

  来了亲戚的这一户,总是特得意,大声招呼着客人,迎来送往,整个村子里,声音数他最响。客人还没落座,吃的喝的就端了上来,水饺、麦芽糖、土豆、糖茶水……当归也来刷存在感,欢叫了几声,就踩着小碎步,跟在人后面,摇起尾巴来也比平时有劲了。

  来的即便是陌生人,老人们也很开心,打招呼,泡茶,递水果。对于来人,他们充满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让人感动,也让人心酸。

  我问爷爷:万一来的是坏人,怎么办呢?村里没有年轻人,你们不孤单吗?

  爷爷说:世上总是好人多,我们以诚待人,别人也不会起歹意的;老人们在一起,人多,也不会太寂寞,再说,总有一天,孩子们也会回来的,他们也有老的时候啊,他们的根在这儿啊。

  说这话时,当归又在啃草了,它啃了啃草,又晃了晃脑袋。我想,要是它这次再追着我不放,那就索性带走它得了。但转而一想:它走了,爷爷怎么办呢?

录入:袁慧敏  责任编辑:袁慧敏  稿源:宁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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