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霞

　　雨季里，离不开雨伞、雨披、雨鞋等雨天装备。

　　雨鞋在彼时就是高筒套鞋，黑色，橡胶材质。落雨天，雨稍微落得大一点，我爸就会穿上他的那双大大的高筒套鞋，披一件雨衣，外出办事，我就会很羡慕，恨不得能一道跟了去。

　　没事干的时候，大人们又没在家，邀上小伙伴，挪移桌凳，穿上爸爸的雨鞋雨披，妈妈的花衣服，扎起冲天辫子，摆开架势，在自家屋里，学着戏台上的将军、相公、小花旦，“叮铃哐啷，呛”，开演了……

　　在雨天，我妈是绝不会让我们出门的。我们只好趴在二楼屋檐头，看燕子在雨中舞蹈，累了停在电线杆上，像一行行小音符。三三两两，有的趁此漱漱羽毛，有的一动不动，孤傲孑立。有的交头接耳，像是在热议街头巷尾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不知像是被谁打扰而受了惊吓，倏地又全部飞走了。

　　我的心也像要跟着燕子们一样，在我妈一转身没顾牢的间隙，便会冲入雨中。当然踩湿了妈妈纳的鞋底，那是外婆来我家在廊下教我妈一起做的那双方口花布鞋。

　　“拖大鞋吃大柴”，果然我妈撑着伞，像拎小鸡一样拧着我的耳朵皮一把把我拎到檐阶下，再加一顿竹扫丝，最怕的是拧大腿，那种痛会让我安耽一两日。之后，实在按捺不住那颗爱极了嘻戏的心，只好继续屡犯屡打，屡打屡犯。

　　雨天对于小时的我实在诱惑人。我妈拗不过我，省吃俭用攒下额外开支，终究还是给我买了一双小雨鞋，就为了让我可以在雨中恣意妄为。在雨中踩水，奔跑，跟男孩子屁股后面去田里抲泥鳅。雨后的田涨满水，用簸箕布在水缺头，各种鱼儿自会送上门。即便我没得份，看见簸箕里的战利品，我也有参与者的荣光，直觉得童年最惬意不过如此。

　　尽管，他们都不喜欢我跟着，嫌碍手碍脚。

　　雨天里，我还最爱看看门前塘，塘里的水满了吗？雨滴会在塘里不停蹦哒，漾开涟漪，一圈又一圈。雨，如注如线，一线一圈，整个塘里便是无数个圈圈。这会儿最幸福的应该是塘里的小蝌蚪了吧，我瞅着它们躲在浮萍下，吧唧嘴，与雨滴捉迷藏。要是塘里的水涨得很满，却也从未溢出来，塘的西头有一条沟，满出的水从沟流向白峤港，永无静止，小得溢满，也待继续，就像我们小时的日子，就这么安乐精进的长大。

　　站立塘岸上的我，会老半天不动。最慌的要数我妈，怕我又犯了什么臆症。曾梦想仗剑天涯，深夜里我会突然想要离家出走。为人父母后想起此事心颤得厉害，才恍然明白我妈抚育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小物事们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熬白了多少根青丝。她总以为小孩子要接地气才能平安长大，起个阿猫阿狗的名儿，泥地里滚爬，大雨中奔跑，才会与那田间的秧儿草儿，山上的花儿树儿，白峤港里的大鱼儿一样。

　　记忆中，雨，一直下，我的那双雨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