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时光总是不经意间从指缝中偷偷地溜走，一回首才发现外公已经去世100多天了。96岁高龄的外公身体一直不好，最后的日子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度过的。一天，原本已经口齿不清的他仿佛知晓天命般，突然挣扎着对舅舅说：“我想回家，你们带我回家吧……”可惜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他企盼的“家”因为荒废太久已经坍塌了，母亲和几位舅舅只能带着遗憾安置外公的身后事。

　　外公的“家”，是坐落在山村里的一座木结构房子，那里是他生活过的地方，是母亲出嫁前的家，也是我童年的回忆。很小的时候，逢年过节母亲便一手一个拉着我和哥哥转好几趟车，再徒步一段山路去看望外公。加上表弟表妹一群孩子嬉戏打闹，整个房子充满了生气，外公则静静地坐在石墩上抽着老烟盅，笑着看我们调皮。读小学后，一到寒暑假，老宅附近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冬日里就在后山的一片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夏天听着清脆的鸟叫蝉鸣，吃着清甜爽口的西瓜，在小溪里抓鱼捉蟹，玩到忘乎所以。再后来，升了初中、高中、大学，步入工作，去老宅的机会越来越少，而外公的背也愈来愈弯，健康状况也大不如前。舅舅便在县城买了一个套房给老两口居住。从此，老宅便失去了烟火气息，化作一道风景静静地矗立在村子里，融入大自然。

　　外公总念叨着要回老宅去住，那样就舒坦自在了。由于身体原因，只能每年祭祖的时候回去看一眼。依旧是那扇坑洼斑驳的木门，仍然是吱呀作响的木梯，看着熟悉的一切，外公默默地抽着烟，无声地坐着，许久才起身：“走吧……”

　　后来，外公走不动了，我们在老宅停留的时间更加少得可怜。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老宅就这么荒着，那扇木门紧锁着，昏黄的灯光、温暖的灶台，青苔遍布的石阶，都只能从记忆中寻找。

　　弥留之际的外公或许是想起了他的老宅，屋前是清澈的小溪，屋后是苍翠的竹林，山间的虫鸣鸟叫，田头的风吹麦浪……那是他的生活，是他的韶华，是他埋藏在心底挥之不去的乡愁。

　　岁月最是无情，外公老了，带着心中的遗憾离开了；老宅塌了，经不起流年的荒芜。接到电话的时候母亲嚎啕大哭：“我的爸爸没了！……”是啊，生命经不起时光的流转，失去的便再也回不来了。从此，老宅随着外公离开我们的生活，离开这纷繁复杂的人间。

　　伫立在老宅前，残垣断壁横亘在藤蔓草丛间，显得荒凉萧瑟。然而，这片土地正上演着生命的轮回，蝴蝶破茧而出，山花迎风怒放，苍翠欲滴的山林，奔流不息的河流，都是生的气息。母亲说：“老宅没了，人还在，人在情就在，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世世代代的，谁都拿不去。”是啊，时光不老，生命不止；世间轮回，唯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