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荣吉

　　黄坛人都知道，在黄坛大村的西北角山沿下，有一个叫苦竹岭路廊的地方。苦竹岭路廊后墙的渠道边，长有一种手指粗的小竹，非常茂盛，年年出笋，味苦而不能吃，常被人砍去作豌豆的支架。这可能便是苦竹岭叫法的由来吧。

　　苦竹岭路廊是一个通向西溪、双峰的必经之路，也是通往天台、新昌、龙宫、马岙的古驿站。苦竹岭路廊有三间鹅卵石地面，两头高大的圆形拱门，可供人进出，路廊中间的西墙上有一个宽大的大窗，路廊的屋柱上还做有串柱凳，可供路人坐歇，墙外有条小路和一口小水井。路廊北侧紧连着三间平房，可起灶作房间使用，路廊中间的窗沿下，放着一块平面的大石头，上面放着一只茶缸，旁边立有一人多高带梢的竹尾，挂有用茶的竹棍。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苦竹岭路廊就住着王俭头夫妇两位老人，负责茶水的供应和打理山里人的住宿。夏天茶缸里还放有香草，沁人心脾。

　　王俭头老人，普通的个子，红眼睛，大概是沙眼吧，很健谈。过去我们近处劳作回来在路廊休息时，他便会滔滔不绝地同大家讲经典的故事，讲做人的道理。过去，苦竹岭路廊夜宿的人很多，西溪双峰、龙宫马岙的人，古历三六九市日，去城里卖扫帚竹篮、竹垫箩筐等，很晚回不了家，就到苦竹岭路廊住宿。王俭头便把路廊作床，铺上一床床稻草作床垫，架起夏布做的大蚊帐。我六一年黄坛初中毕业，晚上参加农忙劳动后进去睡过一晚。王老说：“这顶蚊帐八人可困觉，还有一顶十二个人可困觉。”城里市日三六九夜客特别多，饭吃完了又烧，烤咸笋、咸冬瓜下饭很来劲，夜夜讲白谈、讲笑话热闹到半夜。

　　王老夫妇二人的粮食是后黄村供给的，每人每年四百斤共八百斤，秋收后到生产队去领。可时代变迁，山里通起了公路，宿夜人也渐渐少了，为增加收入，二老又做起了租借碗的行当，村里人办酒席，常去苦竹岭路廊租借。

　　我记得王俭头老人是七二年过世的，老太婆则由娘家后人领回去赡养了。苦竹岭路廊就一直空着闲着，后来有老板借用路廊做木包箱，因生意做大又搬了，再后来要造公路需要拆了，留余部分成了一个三角空地，现在芳草萋萋。路廊的西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打铁铺。每年雷笋上市季节，苦竹岭又成了雷笋集聚的交易地，早上五六点，买的卖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黄坛雷笋特别鲜美，特别是烤咸笋，远近闻名。

　　黄坛苦竹岭路廊像是完成了历史的使命，永远地消失了。要讲历史，我们可从大庙留有的苦竹岭石碑残片中看到某某捐山多少、某某捐田多少，供路廊烧茶宿夜之用，以证明历史有多悠久。这个很值得我们记忆的历史遗存就这样永远消失了，可苦竹岭的苦竹，还年年茂盛，毫不衰弱，它是在惦念苦竹岭路廊的历史，还是在怀念那两位可敬可亲的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