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飞

　　这座矗立着巍峩城墙的小镇，一面鲜艳的红旗高高飘扬在城楼正门上，那是招引我们前来的路标。宁海文旅局退休支部甫成立，带有溯源的意味，首次党日活动选在了亭旁红色景区。我们一行人走进城门后，马上感受到这个小镇有着别样的恬静与通达。亭旁的街头不像南方老街区常见的那般逼仄与狭窄，倒有北方街衢那种宽广的气度。各种招牌的店铺临街而立，主街屋檐前有支长长的渠水在缓缓流淌，偶见有人在濯洗。道路洁净，天空透亮，不高的亭山就在前方静静护卫着这个边地小镇。一群上了年纪的人，正围坐在城隍庙大门口台阶上，晒着太阳，下着象棋，也有三三两两在闲聊着。眼下一派平和宁静的气象，让你凭怎么也和《浙东今夜暴动》电影里，那种群情激愤腥风血雨的镜头联系不上来。

　　沿主街行不多远，便来到旧时的亭山书院，现在叫做“亭旁起义纪念馆”。这座两进砖木结构的晚清建筑，前院立着起义红军首领包定和陈祥的半身雕像，楼房底层全部贯通辟为展厅，图片与实物按起义的时序排列。整个展览以图片和文字资料为主，也有少数实物如大刀、长矛，火枪和地契等。后院有一个小小的音像播放室，十几分钟的电视专题片介绍了亭旁起义的缘起与过程。让我们回看了当年的中共宁海县委怎样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处于低潮的时候，为执行省委《关于台属六县工作决议案》精神，领导并策动了那么一次既壮烈又轰动全省武装暴动的情形。

　　让我们把时光倒回1928年春夏之交的五月，正值南昌起义、秋收起义接连失利，毛主席退守井冈山，朱德正赶来会合的时候。中央指示浙江省委：“应马上准备一个广大的农民暴动”，时在宁海中学任教、也是中共宁海县委委员的包定接受了仼务，他是亭旁暴动的实际领导人。国共分裂后，党的“八七会议”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暴动的总方针，包定于1927年11月就回老家亭旁，在亭山书院以教师身份为掩护，秘密组织了“穷人会”“壁虎社”，成立了“平民夜校”“农民协会”和青年团组织，并利用剧社、茶灯等民间春节文艺活动，对农民和青年进行广泛的革命宣传。同时在当地发起了抗麦租、抗盐税和提高雇工工资等斗争。贫苦农民在抗争中，已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利益是和革命运动捆绑在一起的。至1928年5月，亭旁区的党团员人数已发展到700余人，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

　　亭山书院既是包定的就教学校，也是亭旁暴动的策源地，书院总共八位职员，有五位是中共党员。包定他们聚在这里秘密蕴酿着起义行动，亭山书院成为党组织议事接头的据点。5月20日宁海县委在谷仓岭头召开亭旁、海游、珠岙、桑洲四区武装人员会议，拉起了红军队伍，仼命包定为红军总指挥。之后包定聚军丹邱寺，攻打土豪家院，杀劣绅，烧田契，占领亭旁镇。5月26日，由224位武装红军和追随而来的群众千余人集聚在城隍庙，在殿前最高台阶上，中共宁海县委庄严宣告：亭旁区革命委员会和苏维埃政府成立了！这是浙江省的第一个红色政权，随后还沿街举行了盛大的游行示威和庆祝活动。

　　可以想象，九十多年前那个血脉贲张刀枪齐举的聚会场景。武装的红军臂缠红布条，列队在前。追随的百姓簇拥于后，高举拳头，呐喊口号，人头涌动，揭竿而起。武器也五花八门，连绞刀、锄头等一些农具，也变成了百姓手中操持的家伙，城隍庙空阔的院子已变成了武装暴动的大本营。亭旁城隍庙也称“台州分府城隍”，原由是清康熙四年曾在亭旁设置过“台州海防同知署”，所以其规格提高到府级建制，比一般县级城隍庙大许多。大殿前有四条蟠龙石柱，从道地到大殿共有九级台阶，足以说明其等级之高。在偌大的城隍庙建立红色政权，长矛林立，旌旗猎猎，大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架势。当时的义军个个既有着劫富济贫梁山好汉的气概，更有一份天下大同向往共产主义的美好愿景。

　　这次起义的失利是注定的。因为没有成建制的策反军队加入，与国民党正规军难以展开正面交锋。而撤退也无扼可守，浙东没有罗霄山脉井冈山那样的天险地形。尽管亭旁起义时，宁海县委也有援军的安排，在珠岙的陈祥为红军临时总司令，已集聚了来自前童、桑洲和天台的上千武装民众。在梅林、桥头胡另一支义军六百多人，也集聚在梅林团空山，准备向亭旁开拔。但限于当时的交通和通信条件，无法及时结集会师。但是亭旁起义不是偶发的事件，是党领导下的一次有宣传、有组织、有增援的农民武装暴动。对全国和全省来说，当时的影响力很大，也惊动了蒋介石，认为是老家后院起火。

　　宁海，这是一块充满刚性与血气的土地。前有方孝孺、叶梦鼎，这回轮到包定、陈祥、柔石他们上场了。我不想细说包定率红军在陇虎头、狮岭、陌更等地与国民党部队进行装备上完全不对等的激战，也不想描述烈士们在英勇就义时的凛然气概。当我们支部一行人走出苏维埃政府成立大会旧址的城隍庙大门，仰看长天时，是那么的湛蓝。而在城楼上飘扬的那面红旗，已不是一种单纯的颜色，而是亭旁革命老区这块土地特有的色调，它是由革命基因与烈士鲜血浸染出的光辉大纛。

　　亭旁地处天台山与四明山余脉交汇处，亭旁暴动也为日后四明山革命根据地奠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所以当全国解放时，亭旁是浙江省解放得最早的一块土地。那颗在1928年5月埋下的革命种子，也绽放于革命取得胜利最早的时刻。在纪念馆东侧，我们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在一面巨大党旗的雕塑下，全体党员就这里合影，重温了入党誓言。广场对面的一堵矮墙上上镌刻着着一排大字：“浙江省第一个苏维埃政权诞生地”。是的，这一个个大字，就是宁海县委领导亭旁暴动结出的一颗颗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