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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桥(五)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0年06月12日 09: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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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春桥现在已很少有人提及,桃源河上的春浪桥就不一样了,和桃源桥一样至今还是人们日常会话中常用的地标。

  春浪桥两侧的七八株沙朴树之间,曾长有一株一人抱不过来的杨柳树,嫰芽初绽时节,万千柳枝随风翻滚似浪潮,故得名春浪桥。

  春浪桥比桃源桥显得还要精致,桥的石板厚、栏杆宽、沿头齐、缝道密。在夏日,桥上树荫蔽日的风凉,能当矮凳坐的石栏杆如冰。枕着河风,在桥上的阴凉地下小憩,是避暑解乏的好去处。桥上常常坐着三五成群的人,这些担担人、拉车人以及割稻客等赚辛苦铜钿的做劳力的人,一早便在此等待着主顾的到来,以期讨点生活来养家糊口。

  春浪桥西接城中小学门前原来叫做巩安路的蒲湖路口。在路口南侧的春浪桥畔,曾是小城首座发电厂所在地,叫做永明电灯厂,为缑城四大金刚之首钱韦韧与江苏川沙人陆勇虎所投资。一九三七年四月十六日夜,电灯泡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中,灯泡丝慢慢红了起来,继而忽地一跳发出从未有过的光亮,划破了千年的暗夜,照得灯下的人儿心里亮堂堂。

  海生自记事起的七十年代,永明电灯厂已成为人们口中卖钢筋水泥的经理部了。印象中这个凭条子卖这些宝贝的经理部,好像从来就没开过那扇锈迹斑驳的大门。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海生与在体制内工作的阿永,不定期编过一份《意识流》的油印小册子,晚上偷偷摸摸去他的单位油印装订小册子时,活像个地下工作者似的场景历历在目。因患有腿疾有碍单位观瞻的理由,屡屡失去提拔机会的阿永,愤而辞职租下经理部搭棚改建,在这里开出一家后来在小城无人不知的服装商厦,人流如织的场面与喧哗的程度,比桃源桥还要热闹。鼎盛时期跨行四面开花,总部迁往省城。记得曾相约阿永等一众人,面对着印映着万千明月的西湖水,在西湖边的一个茶楼上畅谈远景,在清风拂面的那个晚上,明眸皓齿的阿妹也在,谁知这一切如钱,随手便尽了。

  被烧断灯丝的电灯泡是舍不得轻易就扔掉的,一直到八十年代初,人们还会双手捏着断了灯丝的电灯泡,对着光亮之处轻轻地左转右旋搭着灯丝,以期搭上灯丝后能够继续使用。对一只灯泡都如此珍惜,电灯厂对发电机的珍惜程度就可想而知了。电灯厂散发着浓重煤油气味的机房里,泛着油光的发电机大水牛一样伏在地上,白天为隔壁的轧米厂轧米,夜里为城内的二百来盏电灯泡送电。长得人高马大的厂长陆师傅,对这台金贵的发电机爱护有加奉若神明,每次亲力亲为死命摇起马达后,都会把摇柄收起来带走,性命一样保管起来。

  声音嘭嘭响敲心肝一样的马达一转,这发电机就像是要起身狂奔似的震颤起来,让人脚底发麻,常引来捂着耳朵的小孩前来隔着栏栅围观。电灯厂不计费,按灯泡瓦数及盏数来收费。入夜后只能提供大约二小时的电力便熄火维护,在断电的五六分钟前,会分三次轰一下油门,响声响彻半个小城。电灯泡也会一明一暗发出信号,提醒灯泡下的人做好准备,以免灯下的人忽然两眼一抹黑打脚绊掼倒,发电机因此被人们戏称为三响炮。三响炮欢快地响了三个月,小城的宁静被敲碎,抗战全面爆发了。

  离春浪桥不足百步的无名小木桥,和城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起,见证了这段苦难而又不屈的艰难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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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小木桥原本是座有名的平板石桥,位于原宁海中学现在的跃龙中学西大门,为小城望族华氏家族所捐建,被来来往往的师生称为华家桥。抗战全面爆发后,缑城北部地区相继沦陷,小城倚十万大山孤悬浙东成抗日后方的最前沿。城外的沿海村落以及洋面上的渔民,不时遭受日军的掠杀。一九四零年五月九日,大目洋传统捕区发大黄鱼鱼汛,渔民们在家人的挥手叮咛中,纷纷扬帆摇橹前往。带着家人的期望正在大目洋海域捕鱼的渔民,忽遭日军几艘汽艇的围捕,因薛岙、峡山村的几条渔船上,有防海盗的土铳被发现,船上的四十多名渔民,被扒光衣服后反绑起来拷打,最后竟将他们三四个人一组,用粗铅丝穿过锁骨把他们绞在一起,全部推下去沉海,部分渔民挣扎着浮出水面浮出海面,又被一一射杀。大目洋上小船无人,小渔村里经幡连天。此后不时有押运船只的零散日军被渔民击杀的消息传进城来。

  大目洋的伤痛未平,五个月后的缑城,五架日机早上九点自西边的台州方向飞临上空。青天白日之下正熙熙攘攘挤在市门头街肆上赶集的人们,还没从西山殿、中学方向传来的爆炸声中反应过来,头顶上的炸弹就夹头夹脑地掼了下来,被炸死炸伤一百多人,仅柔石胞兄开的赵源泉咸货店里就死伤了十多人。最让人扼腕叹息的是生活本来就不易的西门哑佬,外出买油赶回自家开的大饼油条店时,看到被炸死的老婆与二个儿子后,嘶声裂肺地哇啦哇啦大叫几声后当场就疯了。失去了生活能力东乞西讨数年之后,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倒毙在了自家店门口的台阶上,但愿他们一家人还能在奈何桥上相遇相认再相拥从此不分离。此后,小城被轰炸了十二次,华家桥也在某次轰炸中被炸飞,人们及时为被赋予了莫大期望的学子们,重新搭起了一座小木桥。

  在华家桥的称呼逐渐被无名小木桥淹没的抗战时朝,小城里无数未有记载的甲乙丙丁们,在日复一日的晨曦日暮中,头顶着盘旋的死神,脚趟着肆虐的灾祸,心牵着战场的亲人,平静地把随时可能会到来的无法面对的悲伤拉到身后,默默地以担水劈柴、种田收粮、读书识字、会客问喧等方式在黑暗中相依相偎,把不安与坚韧分摊在每一个生活细节里。正是他们这种当生则生的勇敢和当死则死的从容,和前方浴血奋战的亲人一起,最终冲破了令人窒息的黑暗,迎来了足以让人掩面而泣的光明,最后让他们的国他们的城他们的家他们的后人,成就为了我们现在这样足以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样子。

  (连载《一个人的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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