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

　　中午临时出去应酬，来不及换下套装，一身肃黑的去了。敬酒的席间，褪下了外套，露出一件白色衬衣，抬头间惊觉，所有人眼眸里的惊艳。是啊，我这个总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几时这样素白过啊。

　　其实我以前最爱的就是白衬衣。我喜欢那种装束，一件修身的白色小衬衣，齐腰的长发束成马尾再紧紧地盘起，整张脸干净地裸露在耳坠的摇曳里，黑色细条纹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腿，透着精干。可是，再好看的白衬衣，穿久了也会泛黄在岁月里。最早，我有一件白衬衣，做工精良，款式典雅，一边小方领上有一块小小刺绣的修身小衬衣，白色的底，淡蓝的细条纹若隐若现。后来，又有了件胸襟和袖口是一排细密的贝壳纽扣压着滚边的白衬衣，长而尖的大方领，透着摩登与时尚。因了胸前两道垂直而下的淡蓝明线压制，而能搭配很多风格的正装，或休闲装。既可配西裤，又可配牛仔裙，而喜欢了很多年，精心呵护了很多年。那绝无仅有只此一件的款式，那闪着绵绸暗哑光泽的面料，我这样讲究做工熟知料子的女人呀，上哪寻觅这么称心如意的白衬衣。可是，再美丽的女人，终会老去，再漂亮的白衬衣，也终会泛黄，她到了不得不从我的衣柜退下的地步。将她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久久地想念往昔的朝夕相伴，久久地端详她精细的做工，上乘的面料，依旧时髦的款式，依依不舍。可最终还是将她放到一只收集废弃衣物的大袋子里，等着妈妈来收走。妈妈说东观山上那套老房子空着没东西可放，于是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衣物细细地清洗，细细地折叠，细细地打包和收藏。每年夏季，她会一个人在那里，摸索着翻晒我再也不会穿的旧衣衫。多次劝她将这些旧物丢弃了，将房子租出去，一年可收几万块租金，可她就是不肯，就这么闲置了近十年。

　　那一天，我陪妈妈一起又将一堆退下的衣物送去老房子，她翻出一件我学生时代自己做的玫红色超短裙，轻轻地漾起一脸的花朵：“瞧你，读书时都在做什么呀，就知道打扮得妖精似的。”不一会儿，又翻出我穿厌了的黑白条纹羊绒衫：“多漂亮的衣服呀，你那时总是穿黑白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女孩子还是别打扮得太花俏才好看！”可我就是喜欢花枝招展，花里胡哨，花花绿绿呀，我早就不穿黑白了。“那时，你年轻，肤色好，白里透红的，再怎么素净的衣服都衬你。现在若还穿黑白，就跟奔丧似的，面色惨淡，不好看了呢。”

　　看着妈妈将我废弃的白衬衣轻轻地从衣堆里抽出来，缓缓地抚平每一道皱褶，按着本来的折痕仔细地折叠，不解地问：“妈，你收藏我那么多旧衣服干嘛啊，你又不穿我也不再穿，既不去赈灾又不送乡下，闲得慌啊。现在又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没衣服穿的旧时年月了呀。”妈妈捋着额前飘落的白发，嗓音轻柔：“傻孩子，那是你成长的足迹呀，我还收藏着你小学时穿过的中式对襟棉背心呢，绿色玻璃珠子的盘扣，我在灯下花了三个晚上为你缝制的，你特别爱穿的，红色的，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读小学五年级吧，就好看得要死，非要我再做一条红色的长裤，用来搭配这件红色的小背心，还穿着去市里参加过什么演讲比赛吧。你呀，打小就这么爱漂亮，怎么长这么大了，还一点没变呀。你看你，整天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都是你外婆给宠坏的！”

　　一层雾气升起，笼罩了眼前曾经如我般风华绝代的妈妈。模糊中，她曾经如我般满头的青丝刹那就换成了白发，在旋转的风扇下，飘着，飘着。妈妈呀，再漂亮的女人，终会老去，再好看的白衬衣，终会泛黄。老去了，有妈妈的疼爱，泛黄了，还有妈妈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