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敏明

　　旧时唱戏，艺人的名字都写在木牌子上，悬挂在戏院的门口。挂在最前面的牌子叫头牌，意指主角，京剧有头牌青衣、头牌老生，越剧有头牌花旦、头牌小生等等。在戏班子里，头牌都是名头极响亮的人物。

　　甬上民间庙会也有头牌，但这头牌跟戏班子无关，而是指向特定的器物。庙会的迎神赛会中出现的最主要的器物也叫头牌。比如下文中提到的这件“头牌”，便是一个多世纪前在甬上迎神赛会上出现过的一对会器，全名为“甬作骨木镶嵌扁鼓形神龛”。

　　要把这头牌这事说清楚，得先说说庙会。庙会是围绕庙堂的集会，旧时甬上城乡各地，在一年中会连续不断举行，如城隍庙庙会、四月半庙会、鄞西高桥庙会、姜山礼拜庙会、鄞江桥庙会、天童太白庙庙会等等，名目各异，规模不一，但都为祈神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庙会主要包括：祭祀、迎神、赛会三个内容。庙会期间民间杂耍、货物交易、各种小吃等也都缤纷呈现，尽现热闹。其中迎神赛会活动是高潮。迎神是将菩萨等抬出庙殿出来巡游，接受沿路民众的供奉，意为能得到菩萨的保佐。赛会则是一种在庙会中会器的表演性和竞技性活动。为了参加迎神赛会，各族都会请来能工巧匠，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制作出神龛、抬阁、亭楼等等，有的置放各路神仙，有的用来点灯祈福。这些会器的出现，往往会引起庙会的轰动。

　　据考证，这对骨木镶嵌扁鼓形神龛是晚清民国时甬上迎神赛会中的一对头牌，曾在城隍庙会和其它大型赛会上出现。当年这对头牌巡游在迎神赛会的前面，最前面还有鸣锣开道，仪仗持旗，十分威严，每台头牌由四人扛抬，接受民众朝拜，风光一时。到了五六十年代此龛不知为何就销声匿迹了。2002年，《宁波日报》曾报道过此龛，报道中说：头牌隐身大半世纪，近日在本市一吴姓居民家发现，藏身在一个雕刻精美的大木箱里，还锁着铁锁，因为主人秘藏得好，特殊时期逃过一劫。此后，不知何原因，又沉寂消失了近二十年。也许是机缘，更因为是有心，2020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甬上收藏大家周巨乐先生得悉有对甬作杰作头牌神龛的存在，为了使它能留在宁波，不至于流失到外地而演化成甬上一桩憾事，他出资不菲收藏了这对甬作骨木镶嵌扁鼓形头牌神龛。此龛一经亮相，惊艳无比，一时传为甬上收藏佳话。

　　说到这里还得说一下，此头牌为什么是神龛而不是佛龛？这跟它装饰内容有关，佛龛一般雕刻装饰龙纹、童子、莲花等，神龛一般雕刻装饰道家人物、戏曲人物、四时花果等，此龛雕刻装饰特点正是后者。神龛内置放道教神仙的雕像。这对神龛的尺寸工艺基本雷同，差异不多，这里选择其中一只，作个介绍。它高1.1米、宽0.7米、深0.5米，形态扁鼓形，中间留有神位洞，下有四只狮子脚，前后从下到上各有工艺二十一道，两侧也满工，通体工艺层层叠叠，玲珑剔透，大气优美。神龛取材花梨、黄杨和象骨等，经历一百五十余年，榫卯结构纹丝不动，可见当年木作之精到。精华部分在黄杨木雕和象骨镶嵌，具有鲜明的甬作特点。黄杨木雕有圆雕、镂空雕，其中圆雕戏曲人物八对，倒挂和蹲坐狮子二十只，四时花果十六只，刻画准确，十分生动。镂空雕遍布神龛全身，有凤穿牡丹，喜鹊登梅，松鼠萄葡，雕得极为细腻精美，特别是镂空雕能雕琢的饱满和立体感强难度很高。神龛还大量使用象骨镶嵌点缀和象骨镂空雕卷草等纹饰，工艺无不娴熟精妙，表现得非常醒目突出，由此此龛定名为甬作骨木镶嵌扁鼓形神龛，是件非常重要的甬作器物。据现在的木作和雕刻师傅估算，这对神龛不费时一年以上是无法完成的。

　　我收藏甬作器物近三十年，也算阅物无数，但当我目睹此龛时，还是被深深折服。旧时有几句诗：“光华能照物，乘时堪博古。身价重连城，入世亦居奇。”用这诗来形容这对神龛的艺木成就最恰当不过。同时，也让人思考，一件迎神赛会的会器，旧时族人为什么会倾其财力精力去精心制作？我想，这当然是出于对天地神明的敬畏，以及世代培养的工匠精神。那时的工匠不浮躁，虔诚心静，侍物如敬神，才有这惊鸿一瞥的人间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