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忆

　　当年工商联是工商界文化聚会的地方，这儿有县城小街上组织的业余京戏演出班，大多上演的是京戏；有好多京戏票友。

　　周叔是工商联戏班子里的活跃分子，周叔是修钢笔的。他在牌坊摆一只钢笔摊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笔杆、笔尖，还有修村民不时要用的手电小皮袋小钥匙等，上面遮一顶罩伞。

　　那时家有一支钢笔就是一个宝贝。谁家小孩粗心大意断了笔尖坏了笔套就会招来大人的一顿痛骂。于是就到牌坊下去，到周叔的钢笔摊去。周叔就会细心地配上笔套，换上笔尖，弄好后把笔尖轻轻地磨一下，蘸上钢笔水在纸上试了又试。笔杆换上新的杆子，新笔尖又亮又流利，哧地一下笔套子上忽地刻上了一朵梅花，一枝兰花，那是一种温馨的祝福。如果是学生来修钢笔，他会刻上一条飞龙或腾跃的鲤鱼。飞龙直逼九天，鱼儿溅珠激浪，半空跳跃，一眼望去栩栩如生。这是周叔的美好祝愿啊！他希望孩子们学业长进勇跳龙门。那时没有微雕辅助工具，完全是用手工随意细雕而成。村民对周叔高超的工艺赞叹不已，他们握着修旧返新的钢笔欢喜不已。

　　他不仅能修钢笔，还唱得一口好京戏。十月的深秋，工商联大门内桂花的香气弥天。村民在这金色的桂花雨中穿过前庭，直过后厢，到工商联的礼堂来看周叔的《徐策跑城》。因他身架较扎实，脸膛圆而饱满，是天生的老生料子。无论是《空城计》里的诸葛亮，还是《萧何月下追韩信》的萧何都是周叔的角色。

　　《徐策跑城》一剧很得乡人的喜爱。说的是薛仁贵的后代被奸臣张泰陷害，全家三百余口被抄斩。同情薛家遭遇的徐策，用自己的孩儿代刑，换下了薛猛的孩儿薛蛟，将他抚养长大，后叫他到韩山下书，约同他正在招兵买马的婶母纪鸾英叔父薛刚发兵报仇。大家见面以后，发兵进逼长安。徐策闻讯，喜极，不顾自己年老体衰，亲上城楼观望。

　　周叔唱腔高亢嘹亮。为了演好徐策这个角色，听说他一有空就到工商联舞台上跑圆场，一扑三跌、三扑一跌地自我训练，长髯一边甩一边唱。他把修钢笔的工匠精神注入艺术世界，把一个老生徐策演得入木三分。当反唐人马来到城下，他把徐策在城头上既兴奋又感慨的复杂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高亢的唱腔激起台下一次又一次的热烈掌声。

　　今日牌坊没有了，老街没有了，周叔的钢笔摊也没有了，青石板上犹有墨水的清香，学成归来的学生来到牌坊下总是不愿离去，他们想起了周叔当年钢笔套上飞天的九龙，跳跃的飞鱼，在这美好的祝愿下多少学生跳过龙门，成为国家的栋梁。这旧笔杆成为心底深深的记忆，一抹永恒的乡愁。

　　年年的金秋，工商联的桂花树还是清香弥天，金色的花雨纷纷扬扬，人们想起了当年的盛事，想起了周叔高亢嘹亮的《徐策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