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培民

　　温岭县濒临东海，地形西高东低，西部和西南部多为海拔100～250米的低山丘陵，间有小块河谷平原，北部、中部和东部均为平原，地势平坦，江河纵横，支流交叉，四通八达。东浦、东片两地相距五六十里路，交通运输工具主要是靠柴油机作动力行驶在江河中的时速只有二十几公里的汽船。兵团驻地营房是建造在被围垦起来约十年的老海涂地上，不能挖井，因为挖出来的井水是咸的不能饮用。那时又根本谈不上自来水条件，所以这条前辈们挖通的连接上游江河淡水的小运河，与我们的生活是紧密相关的。这条小运河可行驶汽船，傍着一条可行驶拖拉机和汽车的泥结砂石大路经过每个连队的驻地营房，我们洗衣服、洗东西都是直接到河边的石板埠头上去的。到了夏天，这条河又成了我们的天然游泳池。会游泳的我们尽情地畅游在这条小河的碧波里，有时候也会在水中稍作浸泡休闲，头顶着蓝天白云，眼望着河两岸广阔的田野——那大块的绿色是还未开花结桃的棉花地，那大块的金黄色是已经谷穗饱满、期待收获的水稻田，还有远处的青山和近在河边的枝繁叶茂的苦楝树……呵，身临此时此景的我们，不禁会产生那种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愉悦感觉，这种感觉——在城市游泳池里游泳的人是无法产生的，也是无法想象的！

　　兵团每个连队食堂的旁边都挖有一口约二百平方米大、二米左右深的池塘，池塘里的淡水是用抽水机通过沟渠从河里引灌进来的。我们淘米蒸饭(每个人用自带的铝饭盒在食堂蒸饭)、洗菜和烧开水都取自池塘的水。为了保持池塘水的清洁，每隔一个月左右就换灌一次河水。如果碰到干旱季节，河里水位大幅度下降，河水浑浊不清时，池塘换水周期就只好无限延长，池塘里的水也就越来越浅、越来越不清洁了。每到春末夏初季节，池塘里游弋着一群群黑色的小蝌蚪(即青蛙的幼儿)，它们不停地下潜上窜，使塘底黑黄色的浮泥一阵阵泛起，在水面上荡漾开来；有时在食堂烧的菜或开水里还能见到几条煮熟的小蝌蚪呢。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也无可奈何，照样能吃能喝。从小喝惯了家乡井水的宁海知青没有因为改喝这种河水而导致水土不服、垮掉身体的。反而随着劳动锻炼，一个个都变得黑里透红、丰满和壮实了。

　　说到生产劳动，兵团土地上的水稻、棉花、甘蔗和柑桔等农作物的种植、浇水、施肥、治虫等耕作，都得依靠这条河里的淡水。记得在每年最炎热、最紧张的“双抢”(即七、八月份之间的早稻抢收、晚稻抢种)季节里，我们更能体会到这条河的好处。“双抢”中的每天早晨，我们都是3点钟起床，钻在蚊帐里吃早饭的。因为海边的青草蚊虫又多又大，看到点亮光，就要飞来攻击。所以我们亮着灯在蚊帐里吃饭时，听到的是一片“嗡嗡”蚊叫声，看到的是数不清的蚊虫在帐外飞来飞去。我们戏称这是在“敌机”的包围中吃早饭。早饭后3点半就出工去割早稻或插种晚稻秧了；11点回营吃了中饭、休息到13点又出工了；下午要等到太阳将在西边落山时才能收工回营。回营的男女知青们个个都是一身汗水和泥巴，大家都好像约定似的先到河边洗头、洗衣和洗澡，会游泳的人就索性带着脏衣服跳进河里，痛痛快快地洗净衣服，洗好澡，再爬上岸揩干身体、绞干衣服。我们动作快的人十多分钟、慢的人半个小时先后做完这个项目后，再到各自的集体宿舍里换上干燥的衣裤，晾挂好洗干净的湿衣服，然后才拿着碗筷到食堂去吃晚饭。

　　晚饭后，有些人因扛不住劳累，早就放下蚊帐，仰面躺在木板床上，此时感到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是又酸痛又舒服，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有些精力充沛、心情乐观的人，相约几个男女战友，带着草席、蒲扇，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享受着阵阵清风，沐浴着银色的月光，或谈天说地，或吹吹口琴、笛子，拉拉二胡、手风琴之类的轻巧乐器；有些人则徜徉在河边高声唱歌，唱革命样板戏选段。“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明月映水面银晃晃……”这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优美的旋律和动情的意境，曾使身在东海之滨夏秋夜晚里的男女知青们陶醉。记得当时因中苏关系敌对紧张，这首当时被官方禁止的苏联歌曲，很快就冲破了各种封锁传遍了整个兵团。到底是年轻人，一般经过晚上五、六个小时的睡觉，就恢复了体力。第二天凌晨3时，我们又照常起床、吃饭，然后拿着农具、迎着启明星精神抖擞地走向田野……

　　终于，历时半个多月繁忙艰苦的“双抢”劳动结束后，我们可以松口气休息几天了。偶尔，目睹水泥晒场上那金灿灿的早稻谷正在过磅秤入库，眺望晚稻田上翠绿的秧苗在微风吹拂下泛起阵阵绿波，心里也感到几许欣慰——因为我们看到了辛勤耕耘的成果和风景！到了9月至11月底，我们在一片白茫茫的棉地里开始陆续采摘吐絮的棉花；在10月下旬至11月上旬，我们又在一片金灿灿的稻田里收割晚稻；到了12月，我们穿行在像青纱帐似的甘蔗地里砍割成熟甜蜜的甘蔗……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文字描述中，我们付出的却是咸苦滋味的汗水，甚至是滴滴鲜红的热血。呵，小河悠悠，岁月如河，只有这条河流最清楚！她一直为我们清洗着身上的汗水、泥巴和劳累，有时候也为我们涌动的青春和炽热的情感伴唱协奏。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没有这条河，我们兵团知青就不能成长成熟，这块土地也就不能成为兵团的驻地。

　　(连载《难忘的兵团知青往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