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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街(下)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1年02月05日 10:5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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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小城里的雪,大都会在冬至前后如约而至,飘飘悠悠地下个不停。落雪后多数人家还要耙雪,有些年份的雪,甚至当天就要架起竹梯,用晒谷的长杆谷耙,把房顶的积雪小心地给耙下来,以免压坏了房子。落雪前天地昏黄,一般都不起风。一起风,落下来的就不一定是雪了,大多是让人失望的雪粒子。落雪粒子是冬天顶冷的日子了,比落雪冷多了,雪粒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听着就冷,心情也随之冷到冰点绻缩起来,只盼着雪粒子早点停下来,期盼中的雪不下就算了。

  要是下雪的话心情可就不一样了,先是一点二点的,不经意地在眼前掠过,接着三朵四朵,冷意意地飘落在脸上,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伸手接几朵久违的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温柔地融化,谁的心里不会开出花来呢。当雪花渐渐地漫天飞舞,小孩会舍不得掸掉身上的雪花,雀跃着欢呼起来:落雪了,落大雪了!大人们往往会看着窗外的飞雪,若有所思地感慨起来:落雪啰,又一年啰,做人有什么难的。

  初飘在小城里的雪,大都是在夜里悄无声息地皑起来的。睡前再去看一眼雪飘,祈求着飞雪别停下来,好像今夜的雪是下给我一个人似的,缩在被火踏笼或盐水瓶烘得暖烘烘的被窠里,感受着大雪倾城之下的寂静与安宁,偷偷地想象着今年的大雪皑起来后,各条街巷与往年会有些什么不同,在夜深沉中沉沉睡去。清晨,在夹醒夹困中惊醒过来,顾不得穿上衣服,急切地先到窗前瞄上一眼,要是窗外雪皑起来的话,再不会顾及冬日起床穿衣的冷,就着着急急地起床胡乱穿起衣服。门一推开的瞬间,远山近城的一尘不染,还有天地间说不出来的那份清澄,和着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你觉得那么多那么厚那么白的雪,真的就是下给你一个人的,直觉得自己就是小城里最富有的人。咯吱咯吱走在雪地上,心里极希望天气就这么一直冷下去,不舍得厚厚的雪化掉,更不舍得雪白的雪变成路边灰黑的残雪。

  多数小孩在落雪前后,一定会生起缑乡叫做冻饼的冻疮。生冻饼归生冻饼。落雪天打雪仗堆雪人自不待说,要是积雪够厚的话,放学后定会把课桌凳扛到操场上,四脚朝天当滑雪车相互推着玩。还有屋檐头下结霜冰柱的时候,选中又长又大的霸冰柱,用扫帚柄套住小心地撬下来,左右手交替着当棒冰吸吮着玩,直到手冻麻了握不住后才舍得扔掉,龇着牙在衣服上擦干双手后,急促地搓着双手凑到嘴边,呵出一丝暖气来取暖,双手缓过来后继续边撬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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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完整的冬季,除了要有积雪和结霜冰柱的时候,还要有俗称霜冰降的结冰日子。结冰了自然要玩冰,江南的冰厚不到可以在冰面上走人的程度,扒着堤岸踩上几脚塘边的冰,就像踩在珠峰一样的了不起地兴奋起来。多数小孩玩冰决,只是捞上一些小冰块,折一段麦秆梗后,扺在冰块上吹出一个洞眼,搓一根细稻秆绳穿过洞眼吊起来,提着玩一下而已。我们大都会越过北大街,到城外去找那些又大又厚的冰块。大家七手八脚捞上比米筛大的冰块后,用铅笔套轮流吹出大洞,穿上备好的老麻绳,一前一后用捧头扛回来。进城后扛在后面的人,会神气地挥手作出敲大镗锣的动作来,嘴里模仿着镗锣声,一路被吸引过来的小孩,像簇拥着一块旷世奇宝似的,叽叽喳喳地跟着走街串巷四处炫耀。

  那时的小孩冬日里这样一天天地疯玩,加上穿的差不多都是阿哥阿姐穿剩下来,已经变得石硬不怎么保暖的棉袄棉裤,鲜有不生冻饼的小孩。冬天顶讨厌的是脚上的冻饼,如果溃烂了要小心地把沾连在一起的纱袜,一点一点地小心撕开后才能把袜子脱下来。那时没有羊毛袜穿,都是袜筒长到可拉到脚肚顶的纱袜,洗过几桶水后就变得硬绷绷并不怎么保暖。那时的冷无处不在,那时的暖也是无处不在。

  起北风的日子里城里冷冻冻,终究还是冷不过北大街,北大街的冷,真的是挡勿牢的冷。行色匆匆的路人路过北大街时,总会苦着脸蒙起眼佝身顶风而行,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像是要挨刀。似千军万马从田野一路掩杀过来的北风,无遮无拦地刮到北大街后,就像来会师攻城似的,盘旋在北大街,呼呼响地往城里冲。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阵阵呼天抢地的风声,歇斯底里地响彻夜空,直刮得小城像冬夜里的土狗一样,一声勿响地蜷缩在冬夜里团着身子抵冷。这北大街的冬北风,因此有“大北门的风、妙相寺的钟”这么一说。

  小时一直在傻想,要是北大街有成排的楼房挡风,城里就不会这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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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八十年代初,北大街的风似乎变小了,冬天也变得不太冷了,北大街两边的楼房也逐渐多起来了。造得比较早的楼房好像是黄坛区委大楼,与同学陈皮一起在这个工地上做泥水小工时,周边还是田野。陈皮做工是为了买一双日思夜想的白跑鞋。记忆中,那双新鞋装在印有跑鞋图案的纸袋里,鞋面对扣着用缚鞋带缚在一起。刚从纸袋里取出的新跑鞋,会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气息,我想应该是芬芳了,一种沁人心脾的芬芳,尽管这种芬芳,不过是一种橡胶气息而已。

  毕业后,陈皮顶替恢复工作的阿爸,在一家地方国营工厂上班。虽说是地方国营的,一年四季也有四套工作服,十二双棉纱手套,一双翻毛的高帮皮鞋可发到手,平时还有棒冰、带鱼、桔子等时令食品分发,说起当时的福利待遇,陈皮到现在还是一脸的自豪,他自豪的还有当时分配的工种和班头。

  对于赚的工资每月要如数上交给阿爸,陈皮心里一直咕咕闹,不曾想高考前夕,陈皮阿爸去山里运毛竹时,把拖拉机开到沟底去了,这让陈皮非常伤心。此后性格牛皋一样的陈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变成了一个遵循所有教导的人,一个缑乡人称作正大正样的人。后来,陈皮经单位同意后参加考试,考入了广播电视大学。电大设在解放路巷弄口里面的一幢楼房里,虽然看不出大学的模样,陈皮好坏算是个大学生了。看得出来陈皮非常珍惜在电大读书的机会,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地佩着电大的校徽,一有空就挎着黄挎包去电大学习。陈皮不但学习认真刻苦,在单位也是非常求上进,加入青年突击队以后,经常拿着角尺夹着图纸上下班,被单位评为五讲四美三热爱的青年标兵后,喊他来打牌喝酒时,总是说要参加技术改新或去电大读书,成为母亲口中你看看人家怎么样怎么样的那个人。

  陈皮在电大多少书读来不知道,电大快毕业时,对象倒是勿声勿响读来一个。结婚时,我们去这些人兴奋得象自己讨媳妇,兴冲冲地各自去借来自行车,组成娶亲自行车队,一路敲锣打鼓地放着炮仗去接新媳妇。

  陈皮内客家里条件很好,缑乡人把老婆叫做内客。他们的结婚酒,放在北大街小北门口的一家新造的饭店里举行,这家现在还挂着掉了二个字、忘了叫做什么贸易大楼招牌的大楼,在当时叫做良友饭店,在小城也是红极一时。三声炮仗过后宴席开席,划拳声、讨彩声交织在一起,欢声笑语响彻一片,真情实意的祝福写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推杯换盏之间,平时喜欢起浪头的阿依哥喝得兴起,顶着一头新烫的卷发,自告奋勇地站起来,清唱了一曲走了调的港台流行歌曲,缑乡把先于别人高调地张扬一把的行为叫做起浪头。起浪头的阿依哥举手投足之间港台范十足,获得满堂起哄后,被大声要求再来一曲。

  想不到陈皮被阿依哥起哄来了一曲,一开腔就把全场唱得静了下来了,烂熟的歌词与旋律瞬间勾起了大家的回忆: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那一天,大家在歌声里遇到了十年后的自己,因了青春在怀只是纵情大笑而过。要是遇到再过二十年后的自己,除了个别春风得意的会在那里暗自窃喜的外,大都会面面相觑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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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赵稚娴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