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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盆架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1年04月09日 10:18:24

  应敏明

  在我记忆里,以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木质面盆架。面盆架上放搪瓷面盆,挂着毛巾,搁着肥皂。每天开始或者结束,站在面盆架前搓一把脸,几乎成了一个仪式。一转眼,二三十年光景过去了,作为家具的面盆架几乎绝迹了,取代它的,是一些塑料、铝合金制品,名称也变了,叫做卫浴用品。

  自古以来,一个人脸面上的事,都是顶要紧的,因此,洗脸的面盆架自然也是顶要紧的家具。古时,用紫檀、黄花梨这些最名贵的木材制作的面盆架,并不鲜见。而在宁波,传统的面盆架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清水皮壳,凸显榉木、红木、花梨等好材质,一种是朱金漆,朱砂的底子,上头飞金,金碧辉煌。古人的洗漱一般都在卧室里进行,因此,面盆架也多置于卧室里。古时的面盆都是铜质,锃亮的铜面盆里舀上半盆水,搁在面盆架上,在光影里微微晃动,闭眼一想,便是一帧完美的电影画面。

  面盆架各省都有,大部分的面盆架,下端一般三足四足五足或六足,鼓架型,可折叠,上端立屏型。但宁波传统的面盆架与各地都不同。它的上端是立屏,下端配一个小柜。这种式样的出现,跟宁波人的性格有关。宁波人务实,讲究“实惠”,就是要中看又中用。多一个小柜,面盆架的用途就多了,柜子里可放一些杂物,不浪费卧房里空间。这也是甬式家具的共同特点。

  我见过许多面盆架,见过最好的一个,是宁波周巨乐先生的私藏。这件面盆架上立屏,下六角小柜,是清中期甬作家具的一件典型器物。它的框架和雕刻部分都是榉木,柜门和抽屉,都是红木面板。榉木是中国古代与黄花梨齐名的文人木材,周巨乐先生的这件面盆架,不仅是榉木,而且是红榉树的下半部分,密度最高,花纹行云流水。面盆架上部的立屏满雕,最上面的两个云头为二高士,在松下或卧或坐,身旁站立书童,闲适生动。高士云头往下,雕两颗白菜,白菜雕得饱满健硕。再往下,又是两个云头,雕和合二仙,二仙神态怡然,笑看人间。二仙云头下,又雕以濠梁观鱼、嫲姑献寿等,雕工绚烂无比,极为精彩。甬作面盆架因为上部分满雕,下部分全素,常有头重脚轻的感觉,但周巨乐先生的这件面盆架,下部分的小柜做得方正,文气,线条清晰利落,不但没有被上半部夺走气势,反倒是稳重地衬托了上面的立屏,因此整个面盆架显得比例准确,匀称,不臃肿。纵观整个面盆架,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中间的两颗白菜,白菜在古时有特殊的寓意,除去“百财”的谐音,更多的是因为白菜青绿二色,有清清白白的寄托。由此可推断,这个面盆架起始的主人很可能是一个做官的,每天洗脸时,看见二颗白菜,也能对自己有一份戒勉,提醒自己清庸清白做人做官。

  这件面盆架已历时200多年了,古代好家具,真正完整遗承下来的寥若星辰,这算是一件。这面盆架能回到宁波收藏家的手中,也有一段机缘。几年前,有个宁波的古玩商在英国参加拍卖,一天空闲时,随他的英国友人去一个沿海小镇康沃尔圣艾夫斯做客,无意中窥见这么一件家乡的宝器,便想尽办法将其购回,随后才转让给了周巨乐先生。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宁波作为中国对外最早开放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有大量品质精良的甬式家具等宁波器物出口到欧洲,这件面盆架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年代飘洋过海去英国的。物和人是有缘分的,今天这件清代经典甬作面盆架被周巨乐先生精心收藏着,并和其它甬作好家具陈列在一起,它就像一个漂泊多年的浪子,总算有了个好归宿。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老家具、老物件都有这件面盆架这么好的运气,大多数的旧物可能都以尘土的形式回归于尘土了。有些人喜欢旧的东西,有些人也觉得旧物毫无意义。说到底,对旧物的怜惜更多的还是一种情绪。旧的确不一定都好,习惯了干净卫生的抽水马桶,就算让你换个紫檀木的,你也不乐意。但旧也有旧的不可替代的珍贵,它就像一盏灯,尽管灯光黯淡,不那么明亮,但它始终在某个地方微微闪烁着,始终在提醒你,你从哪里来,你又要往哪里去。

责任编辑: 赵稚娴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