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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哭声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1年04月16日 09:27:48

  陈去生

  大姊离开我们已经80多年了,但是她那悲恸的“雪夜哭声”一直铭记在我的心里。

  上世纪30年代,我家住在十里洋场的上海虹口。父亲与大哥失业,待在家里,一筹莫展。由于失去了生活来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全家人要饿肚子了。这时候,有一家丝厂招收女工。13岁的大姐站了出来,要到丝厂去做缫丝工,赚些钱来养家糊口。父母舍不得只有13岁的女儿去做童工。为了一家人能活命,大姊一定要去,父母纠结再三,无可奈何,忍痛答应她的请求。于是大姊成了一名缫丝工。

  当时,大姊矮小,够不着缫丝的水槽,只好站在一张小方凳上摇摇晃晃地操作。起先,缫丝不熟练,常挨那摩温(工头)的鞭打,母亲看着大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潸然泪下。为了让妹妹弟弟有饭吃,大姊咬咬牙挺了过来。丝厂实施三班倒。轮到夜班,大姊下午三点就出发,舍不得买票乘车,一直走到工厂。春天,淋着斜风细雨;夏天,顶着赤日炎炎;秋天,冒着萧瑟寒风;冬天,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每逢夜班,母亲总是候在家里等待大姊的敲门声。一个冬天的夜里,北风凛冽,大雪飞扬,大姊迎着刺骨的寒风下班回家,她敲了敲家门,没有声响,莫非母亲病了?她越想越着急,敲门也越敲越重……原来那天母亲做了许多家务活,累了。晚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恍惚中母亲隐约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然惊醒,急匆匆去开门,但见大姊浑身雪花,瑟瑟发抖,像个风雪夜归人啊!大姊抱着母亲哭着说:“阿姆,侬为啥到格尚才来开门,我好冷啊!”接着号啕大哭起来,母亲抱着大姊冰冷颤抖的身子也大哭起来,母女俩的痛哭声,穿透雪夜,惊醒了小小的我,也惊动了左邻右舍。此情此景,永远留在了我幼小的心里,也烙在了大姊和母亲的心上。从此,大姊做梦,时不时会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抱头痛哭的情景也时常在母亲的梦中再现。

  大姊是救星,有了她的血汗钱,家里人总算勉强活了下来。后来丝厂倒闭,父亲与大哥还是找不到工作。刚好有一家套鞋厂招收女工,大姊只好到套鞋厂做工。套鞋是用橡胶做的,车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橡胶气息,橡胶气息是有毒的。厂里没有防毒面具和设备,毒气损害了女工们的肺脏。

  后来,父亲和大哥在宁波找到了工作,我和母亲姊姊回到鄞县姜山新水沧。父亲最疼爱大姊了,再也不让她去打工了,叫她在家里好好调养。后来,大姊嫁到石桥村黄家。父亲竭尽全力筹办嫁妆,光是被子就整整嫁了十条,以补偿在上海时对大姊的亏欠。我和大姊最亲热,最喜欢到她家去玩。姊夫对我这个小舅子也挺好,常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到各处去玩耍。可惜好景不长,大姊生肺病了。病根就是在上海套鞋厂做工时埋下的。上世纪肺病是绝症,当时也没有特效药。大姊的病情越来越恶化。肺病是会传染的。大姊特疼爱我这个小弟,再三嘱咐母亲千万不要让我到她家里去,免得活泼可爱的小弟也染上肺病。

  可怜的大姊,21岁那年被病魔夺去了性命,离开了这个世界。父母痛不欲生,我也好心痛呀!痛恨“21”这个数字,每次见到它,就会勾起大姊“雪夜哭声”的凄楚情景。

责任编辑: 赵稚娴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