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馨媛

　　努力学习，长大找个好工作，或考上大学，跳出农门。这，曾经是农村孩子唯一的选择和出路。我也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也终于有一份工作，有居民户口，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休息天回村，带点城里礼物，路过之处，皆是一片羡慕的眼神。

　　可不知何时开始，农村人衣着变得光鲜亮丽，住房建得宽敞漂亮，别墅、排屋此起彼立，庭园面积宽大，道路平整，路旁车子停靠舒服，到处菉竹猗猗。邻里之间相处和睦，大声说笑，畅亮生活。相比城里，虽然大多人也都脱旧换新，努力换成新且大的房子，但每天上班行色匆匆，还要接送孩子上下学，难得休息天，又要送孩子这个那个的补习班，真是焦头烂额。晚上回家早已精疲力尽，哪里还有享受生活的情趣？大而精的茶桌成了呆板的摆设，贵而靓的衣服，也只是在偶尔的聚会中装点门面。

　　心里还要时时警醒，唯恐工作失误丢掉饭碗；车贷房贷学费补习费层出不穷，真是危机四伏，压力重重。生活之负，苦不堪言。人人都将自己囚困在为生存奔波的状态中，远没有了跳出农门时的欣喜，也早已忘记进城的初衷。忽然有一天，听朋友说起：她家一个亲戚，卖了城里的房子，在乡下造了一栋大别墅，装修洋气豪华，超过很多城里的，距城25分钟的车程，白天来城里上班，晚上回家。在偌大的庭园里喝茶观景，听远处山风，吃绿色时鲜的瓜果蔬菜。特别是周末，在村小河边垂钓，园子里种菜，怡然自得，很多同事朋友都往他家跑。又听人说，某领导乡下造房子了，某老板厂子搬回乡下去了，某人卖了城里的大房子，买了个小套房，余钱去乡下装修老房子去了，消息络绎不绝。我心动之余，仍然重复昨天的日子。

　　几日前，我去了天台桐柏宫朋友家，她带着我去璇玑承元阁喝茶。女主花，是隐居的画家，自远方江西来，只因天台山一脉，道风昌盛，山仙地灵，由爱夫亲自搭建二间二层坐东朝西的小木屋，两人一住就是五年。房屋北至东面依山而建，由东向南，山亦依屋而围，只是留一米处水池；整屋纯木，唯地板用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是蓄水池，养着很多红鲤、黑斑鱼，大的有一尺多长，低头看去，影影绰绰，抬足移步，怕是要踩在鱼儿身上，水池延伸至房屋南面，鱼儿时而游向室内，时而游向房南天外。南房内东首，支着画案，正南置古琴一架，西南，茶桌茶具一应俱全，整屋墙上字画交替，两屋间几件棉麻布衣，几盘刚干的新茶，还未收藏，随意搁置，屋内空灵仙气，屋外山高林静，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四周不见人烟，若不是北屋分成内外两间，发现内间那一应厨具，还真以为入了仙门。

　　屋前，花树成林，为惬意的庭园构成天然林墙，夕阳西下时，阳光从林墙斜照进来，金光闪闪，光芒万丈。花色千紫姹红，人坐在庭园里，如置身花丛中。西北庭角，几阶岩台搁置在大片山岩上，向上向外延伸浑然天成，是出入主道。倘若偶遇布衣女主提篮劳作，施施然而归时，乍一看，定以为遇见久居深山几百年的一介村姑。只有看见她清澈的眼神，不俗典雅的谈吐，举首投足间的从容，才知道，是厌弃红尘、脱俗隐居山林的仙子。

　　花说：在这里，远离尘世的喧嚣，清静自在。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当夜深鸟静，或作画或夜读，通透清明。闲时静坐，泡一杯自制的明前茶，内观吾心，心无其心，远观其山，山亦无山，任自己的生命与心灵完全处于一个空松意识的闲逸状态。

　　到了冬天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时候，我会披一件红色斗篷踏雪听风；春天，待那一簇簇红艳艳的杜鹃花晕染绿色山峦，我采遍山谷野茶，挖够竹林春笋。情起时，挥毫泼墨，肆意之下的画作自带仙气；意浓时，端坐琴前，拨动琴弦，琴声空旷，山谷回音缭绕。那一刻，古琴声，风声，心声，浑然一体，我亦无我。

　　花已全然地归隐山林，与大自然合而为一，此处便是她的洞天福地，人间仙境。哪怕过的是一箪食一瓢饮，寂寞简陋的生活，也甘之如饴。

　　亲眼目睹全心感受她真实的生活，我心渴慕。远离喧嚣，回归农村栖息是我心之所向。我从农村来，我也想回农村去，生活，可能本就是个周而复始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