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苗

　　这是冬季的一个夜晚。我到同村结拜弟兄家里，悼念他86岁高龄老父亲。在满屋前来悼念的人群中，我的视线与可通叔相遇。可通叔是我远房堂叔，我跟他一向都有话缘，那天虽已多时不见，可一碰面，我们就拉起手，找到一处稍显宁静点的位置，促膝长谈。白谈中，我才知道，他最近正忙着给村里的山林清理山界。

　　“山界”这名词，对我来说已比较久远、模糊，甚至有些淡忘了。但此时从可通叔口中，我却听出一种不一样的情感和责任。

　　多年前，我还生活在西溪老家时，村里人对山界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亚于今天的“学区房”。在老家，抬头见山，低头爬山，赚钱靠山，对乡人来说，“山”就像呼吸一样，必不可少，每年总会发生几起因为山界而产生的矛盾。只是，随着西溪人的移民搬迁，这种依恋大山、向往大山的日子已渐渐远去了，“山界”，也成为一种遥远的记忆。

　　我问可通叔，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要清理山界了？您都快七十岁了，村里又为啥要叫上您了？

　　可通叔说，村里的山林山界，主要来自于两个时间段，一种是解放前几户私有的山林，另一种是解放后土改中分来的。由于年份久远，再加上条件限制，关于山界的文字记载和图纸画得比较粗糙，极易与邻村产生纠纷。这山林是村里的主要财富，也是上代人传下来的“宝贝”，我们有责任要保护好。现在国家政策好，越来越重视山林保护，老百姓得到的补助也越来越丰厚了。所以，趁着我们这帮老骨头还能跑得动，对山界也比较熟悉，把它装装清爽，便于下代人管理。

　　可通叔还告诉我，村里这次特意邀请了专业机构的权威专家，实地为我们村的山林、山界面积进行测绘、计算、制图。用文字、图纸的形式，给出最准确、最权威的数据，作为档案保存。为此，他特意联同安苗兄、雅云三人，组成清山界小组。

　　听罢这席话，我内心有些感动，早年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浮现。可通叔从小历事早、头脑活络，深受长辈的喜爱，多年的上山经历，练就他对山界的了解，算得上是村里的活地图，活字典了。

　　清山界说说容易，难度却超乎想象，这些山界大小不一，东一块西一块，上一块下一块，像马赛克一样，散落在西溪片几万亩山谷中。尤其是近几年，山上植被疯长，原先的山路早已被封盖、堵死，路影难寻。至于手脸割伤挂彩，衣裤磨破，饥肠饿肚，蚊咬蚂蝗叮等等，更是家常便饭。最凶险的当属水口千丈岩和鸡冠岗一带，那几处山高路险、峭壁悬崖、荆棘密布、苔藓满谷、柴枝错横，一脚下去枯叶淹脚踝、鞋底像抹油。每行走一步都要手脚并用，连钻带爬，常常是爬上去一步，又滑落来二步。可通叔等人在找山界时，把吃奶的气力都用上了，才算是爬上了山顶。

　　对于找到的每一处山界石碑，可通叔他们都要经过一系列动作：先是仔细辨别，随后还要重新加固，并立上小旗杆，做好新的明显标志，为专业的测绘人员，提供可靠准确的方位。

　　可通叔最后说，他们在出发前就早已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心里想着，只要能让一些有争议的山界得到明确解决，村里的3400余亩山林面积不流失、减少，他们再辛苦也甘心，这任务也算是成功了。

　　我们西溪大庙坪村历来有着淳朴优良的民风，清山界这件事，再一次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