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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1年07月23日 08:57:13

  林毕群

  听别人说,那片马鞭草开始谢了,我不信。因为五天前我还站在花海对面的高楼里看过它们,虽有薄雨更兼将暗的天色,依然隐藏不住那片饱满呼之欲出的紫,漫过我和它之间广阔的时空距离,那抹紫如在眼前触手可及。就晴了这么几天,我就这么几天没去,那么多的花都要谢了吗?

  傍晚,我急急赶去,似要证明一个谎言。还如往常一样,站在那个老地方,隔着玻璃,就这么凝望,不带悲喜,只觉得阳光有点张牙舞爪,扭曲着眼前的空气景物,唯有那座蓝白的风车坚硬地挺立着。那抹紫呢?那抹充满生命张力的紫呢?果真稀稀拉拉的了,如沮丧烦躁的深夜里的失眠者。

  近月来,我常常站在那里,远远眺望这片马鞭草花海。从还没显山露水开始看,随着六月的将至,用我身上隐含的无穷悲伤忧郁地看,看阳光雨水温度的不断催化,这十多块大小不一的长方形田地阡陌相连,看花朵微妙隐秘的变化,越来越快地绽放,终于在高楼林立的包围中突围出来一片花海。

  这片钢筋水泥间突兀存在的平坦的花海,连绵繁密的紫色花朵,蓬勃地铺展,远远望去像是地上笼着一层紫色的雾,轻柔梦幻,俨然是小城里的秘密花园。清晨或者黄昏,不必驱车向城外,只要溜达过来就可以来看花,坐拥一片花海。于是这里就成了小城的网红打卡点,在微信圈里频频出镜,有微距,有远眺,有航拍,有景,有人物。

  眼看着游人一日一日多起来,车子趴满狭小的路边,当花海里遍布芸芸众生时,花海便拥有了生命。我时常出神地想,这些隐匿在阡陌间的不同人,虽然各有各的人生境遇,只要走入花丛中就会升腾起日常烟火的欢愉,于是,他们都是笑着的,各种凹造型,希望留下美好瞬间。而我不能,我只能远远眺望。

  当我在远望时,常常觉得自己在看一篇篇精彩的小说,里面的人物命运各异欢喜不由自主。散落在红尘里的赏花人,有着千姿百态的不同人生,那些鲜活的生命,正经历着高贵或卑微,生猛或颓废,善良或卑鄙,丰富多彩或单调平庸,放荡不羁或谨小慎微,温水煮蛙或一往无前,大起大落死水微澜山穷水尽峰回路转山雨欲来雨过云散得过且过令人扼腕一往情深向死而生……的生活体验。如果我一转身,那些虚构或者非虚构的真实生活,就如轰然坠地的玻璃渣子,只剩下我自己的一种生活,映照着我的惨白。

  不禁想起多年前和儿子一起去茶院看的那片马鞭草。那时儿子的脸还有点婴儿肥,笑盈盈地站在我身边,比我高小半个头,神情有点羞涩有点腼腆,还是个稚气未脱青涩的半大男孩,垂于我身边的是左手,手背略骨感,青筋几根,手型手背像极了他父亲。

  我一般在傍晚时分站在那里,看黄昏越过我所在的这幢高楼,把孤寂斜铺过去,在花海中留下一块三角形的阴影,那片阴影里花海就黯然神伤起来。余晖少了盛午的棱角和躁动,温顺地洒向花海。螳螂蚂蚱在花叶间驻留,因了一只蝴蝶扇动的一阵微小的气流,马上警觉地跳跃张望着离开,鸟儿是喜欢风的,翅膀可以飞翔,歌喉可以婉转,蜻蜓鼓着大眼睛,炫耀着透明闪着银色花纹的翅膀。我多想也置于花间,可我还是站得远远的,在真实的生活的缝隙里企图找到一束微光,可以照进我生活的微光。

  更多时候,窗外是下着欲说还休的雨的,有些雨水会附着在叶尖或花蕊里,花朵就低眉顺眼一阵子,过不了多久,它还是会扬起紫蓝色的眼眸,似星星昂扬在雨雾中。大部分的雨滴,就直接落于土中,我能听到每一滴雨落下扑向泥土时的呻吟,那是它们历经艰辛经了几个轮回的久别重逢。

  前几天我曾担心过:它们会不会突然在某个时刻集体停止开放,缄默不语,风来雨去,花朵凋零,留下衰弱的如人生般的斑斑驳驳,不能细睹。此时天光渐渐西落,这片花海慢慢将消失,想起这一个多月来,恍如一梦。

  在这个初夏,我和这片花海隔空相遇,但还来不及相见就要错过了,也许我该在端午的时候摘一把马鞭草回来,如艾草般挂在门前,与宗教习俗无关,仅仅以一朵花的名义,以一种单纯洁净的色彩,以驱除心里的执念与魔咒。

  成年人的生活被杂事憾事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时候,有那么一片纯真梦幻的花海,有那么一瞬间可以安静地凝望,让我知晓不管一己悲欢如何,这世界终究是有光亮的有色彩的。

  花海曾经存在,花海将依然存在。

责任编辑: 赵稚娴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