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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校长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1年08月13日 09:52:19

  陈方梁

  我读初中时,褚老师是初中的校长。那时的初中是附设在小学的,很像在小学头上戴顶帽子,被叫成“戴帽子”初中,也没有独立的校舍,就在小学所在的祠堂里读书。据说褚老师原是县重点高中的团委书记,在回队任教政策下,由上级指派回乡筹办初中,一边建校舍一边教书。

  初见褚老师,是他来班级上课,教思想政治。怎么形容初见时的印象呢,就是想象中的白面书生。长脸但饱满,肤白藏书卷,用现在的演员来比拟,很像年轻时的陆毅或唐国强。褚老师口才很好,讲课时喜欢将双臂环抱身前,面带微笑侃侃而谈。这样偶像级的褚老师,更多的时候是挽起袖子,带着我们在校舍工地上搬砖头,抬石头。材料不够就四处去找,溪边露出的石块,山上塌掉的墓碑、坟砖。汗水带来的是工程进展,初二时,我们就坐在了新校的教室里,在琅琅书声中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读高中时,褚老师又是高中的校长。那时的高中因为特殊年代停办,复学复课后,又把褚老师调来了。褚老师能做事,敢决断,有魄力又有管理经验,上级觉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了。有一个熟悉的校长,我们很快就适应了,褚老师还是教我们思想政治,还是环抱双臂侃侃而谈。那时校长教政治是很普遍的,政治挂帅,没有谁比校长更懂方针、政策。至于教学之外、校长怎么当我们是不懂的。我们只知道课目很齐全,教师很负责,课余很活跃,劳动比较多;我们还知道劳动淋了雨是有姜茶喝的,校园的枇杷采摘时我们也有分的;我们还出板报,组织乐队,排样板戏,忙碌而充实。

  褚老师是褚家人,褚家是东岙的大姓,东岙小学就办在褚家祠堂里。褚老师是带着全家一起回乡的,住也是住在自家老屋。褚老师的夫人也是老师,姓章,教我们数学,大女儿在东岙小学读书。农村出个读书人不容易,何况还是校长,于是小孩读书的事自然责无旁贷。褚家人多,褚老师又重乡情,于是褚老师就很忙。小学、初中好办点,高中呢?那时读高中是大队推荐的,名额少,而且主要依据不是成绩,读书好的不一定能上,但家长不甘心,也不知褚老师是怎么应对的。我家也住褚家,但不姓褚,算异姓,父亲和褚老师是认识的,但有多深的交情难说。我家人多劳力少,连口粮都分不全,母亲又有病,但父亲有执念,也不知怎么操作的,竟让我和大弟都先后上了高中。大弟读书好,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能力也强,一直当班长,还是文宣队的主角。但不知怎么回事,一上考场就晕,父亲又坚持,但到哪里复习呢?只好找褚老师,之后几年,几所不同的学校,都是褚老师帮忙联系,直至考上。

  我有过两次高考。第一次是1977年,复试也通过了,却因体检发现有心脏病没被录取。几年后经过手术,以民办教师的身份再一次参加高考,成绩、体检顺利通过,却在手术时间上被人举报。查处过程中,上面需要教育部门和手术医院提供相关证明,并限定了时间。这时褚老师已调至县教育局,任秘书科长。他知道情况后,一边吩咐我马上去上海原手术的医院打证明,一边和在招生办的老师联系,最后终于赶在期限内将事情妥善处置好了,我被分配到县高中。

  分配到县高中后,我很珍惜,也很努力,渐渐就教出了名气。而褚老师也渐渐老了,退休时住到了比较宜居的老南门附近,一幢落地房子,和我新搬的家在同一区域。因为和褚老师亲近,我总会去他那里坐坐。褚老师总觉得自己家很难找,电话中不停地吩咐该走什么路,到哪里转弯,左边有什么,大门是什么样子的,想想还是不放心,总是提前等在大街路口转弯处。褚老师看到我有“出息”,他很宽慰,很“与有荣焉”。不知是不是巧合,或许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我学的专业也是思想政治,教的是思想政治课,所以多的是“共同语言”。严格讲,褚老师教政治属于客串,而我是专业,但在政治眼界、洞察力、敏感性上我是不及的。他总是从人性的角度来分析问题,看待事物,这与他一直担任领导职务,我只是埋头教书也许有关。后来我也渐渐明白,对我和我一家来说,褚老师是恩人;但在褚老师看来,这是他为人的原则,做事的态度,并不是对我额外关照,特别如此。学生中,终生感恩的,也还有许多许多。

  可能是随着年纪增大,腿脚不便,褚老师后来又搬到我隔壁的小区,选了有电梯的套间。房子是二女儿买的,小区外有公园,有亲水步道,褚老师每天都要走一走。而我也因生病,术后休养,常出去活动,偶遇的次数就多。碰到的褚老师都由妻子章老师陪着,因耳背,不大声听不见,嘘寒问暖的话大都章老师说,他保持微笑站在旁边,只是临别时吩咐一句“保重身体”。后来章老师病重,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就把去医院当成头等大事,每天一趟公交来去,早上由南向北午后再由北向南,穿过整个城区。章老师病后就一直昏迷,偶尔醒转说几句话,褚老师也听不清,只是习惯使然,人在旁边心就踏实。章老师去世后,小女儿搬过来一起吃住,大女儿和我住同一小区,走动也很方便。有次我去探望,小女儿开门、泡茶,茶几上还是放满零食水果,房子收拾得很整洁,一只胖嘟嘟的白猫蹲在旁边。褚老师状态挺好,只是话少了,女儿说了下生活日常,褚老师点头微笑,告别时互道珍重,说一句“保重身体”。每次出门后,我总有些感慨。人老了,到最后,最紧要的也就是生活是否安好。

责任编辑: 赵稚娴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