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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2年06月17日 09:27:18
父子(赵安炉 摄)

  小乔

  清明,数次梦见父亲,尘封的碎事又历历再现,对父亲的思念渐渐塞满内心。老父离开人世已整10年,随着岁月的流逝,父亲渐渐远去了。我这个人好梦,即便睡个午觉,也会或长或短做个梦。但是自2012年入春以后,便再也没有在梦里见过他老人家。算起来如果在世,应该有94岁了。

  父亲过于平凡,刚去世那会儿,有位朋友建议我写写父亲,我一口回绝,说老父太简单太普通,没什么可写的!是的,父亲就一个悄没声息的人。他淡泊安静,生活中几乎不麻烦子女。有时想起来打个电话说要过去看他,总是被拒:百般地为我们考虑说他没事儿,你们尽管忙去。

  父亲解放初期就入党了,但直至退休,仍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老工人。他的好脾气和对工作的认真令他口碑不错。然而父亲性格内向、善良木讷、生性胆小,他同事曾开他玩笑:老赵你走路这样轻手轻脚,怕踩死蚂蚁吗?如此一个人当然难以担当重任,而父亲呢乐得做个普通工人,做好分内事的同时也帮同事代代班,只要有一份养家糊口的收入,就满足了。每每说起这些,母亲便会深深地叹一口气:没办法,生好的性订好的秤!

  那天,梦见父亲懒懒地躺在藤椅中晒太阳,戴一顶灰色的花呢帽子,父亲天生头发稀少,喜欢戴帽子。只见他皱着眉头在说什么,可是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我有点着急就大声叫他,这一叫就醒了……父亲在说什么呢,他又嫌母亲晚饭煮粥吃吗?父亲不爱粥,记得上小学时,家里经常有番薯干和玉米,那是去粮站买米时搭配来的杂粮,母亲有时加一点米煮粥,而父亲不爱吃,于是母亲就炒冷饭给他,一般都用猪油炒再放点葱花,香香的,弄得我们喝粥都没劲。母亲已作古多年,那么梦里的父亲在说什么呢,他在埋怨我把他的鸡冠花花籽弄丢了吗?父亲有空时喜欢种点花花草草,家里没有好的花盆,他便充分利用破碎瓮瓫,装上泥土,种上含羞草、午时花、鸡冠花等一些不怎么待见的花草,也不见得用心照拂,却也花儿妖娆、芳草菁菁,美美地摇曳出对生活的一份热爱!而我有点顽皮,喜欢用指甲去抠花籽,为此父亲很是头疼。上了年纪后父亲竟不太种花了,他操起年青时干过的农活,在家门口的空地上开起荒来,围上竹篱笆,种上丝瓜、蒲瓜、茄子、青菜……收获了就打电话让我们去拿有机蔬菜。当然数量不会很多,但我们都很知足,因为瘦弱的父亲看上去很没有力气的样子,能种菜已相当不错了。

  父亲文化不高,这个可以从他给孩子起名字上看出来。小时候,有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邻居女孩,我猜想是否父亲偷懒,不费脑子,直接把这个名字嫁接在自己的姓氏下就成了他小女儿的名字了?不得而知,但我为这个百度进去有多得数不清的重复名字懊恼,没有特色又不好听的名字常常让我有一种要改掉的冲动,可总也下不了决心,或许这是父母给的名字,土是土了点,可留着也算是一种纪念吧。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父亲对我似有点偏爱。小时候,每年一到酷暑天我就要生病,高烧昏睡,几个孩子中就我经常去医院挂盐水,还要喝又苦又涩的中药。每次父亲都会买半个西瓜让我用汤匙舀着吃,哥哥姐姐们是没有份的,挂完盐水父亲还会把我背回家。母亲说也只有我享受过这份呵护,内向的父亲不善言辞,因而对孩子们的爱也显得有些吝啬。

  父亲是个老好人,有点中庸。那时候他们单位设了一个油库,汽油味大,没人去看管,领导自然就想到了好脾气的父亲。一天母亲让我和姐姐去送衣服,发现偌大的油库中汽油桶整齐地排列着,父亲的办公桌放在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油味浓得化不开,我们掩鼻逃离。爱抽烟的父亲却愣是戒掉香烟,一个人捧一杯浓茶默默地守着油库,数年安全无事故。

  父亲除了种点小花拉个二胡什么的,完全是家里的“甩手掌柜”,把工资交给母亲便没他什么事儿了,我想这一切缘于母亲太勤劳,太能干。别人家“严父慈母”,我们家正好相反,母亲认为皮肤白皙、身材瘦小的父亲是需要照顾的对象,哪曾想,一直认为自己身体很好的母亲却先他而去了,那年父亲才六十有二,不会洗衣、不会烧饭……看着六神无主的父亲,哥姐曾接他去同住,但喜欢自由的老人拒绝了,他说得学着过日子。

  母亲走了,我们各自都有孩子工作又忙,就没怎么去照顾孤独的父亲。大概他觉得自己不行,就请了一个保姆阿姨来烧饭,慢慢地这个阿姨竟教会了他怎么烧菜。于是老人“过河拆桥”,辞了阿姨一个人过起了自在的日子,直到后来患上帕金森,又因肺气肿经常住院,才又重新请保姆,那会儿他已年近八十了。

  2010年5月至10月,上海举办世界博览会,从来没有向孩子们提过要求的父亲,很不好意思地说想去上海看看。无奈这一年父亲健康亮起红灯,接连住院,而世博会上人山人海,于是这一年没有成行。第二年国庆节,我和哥姐三人专门陪父亲去上海,我还特意买了高铁票,让年迈的父亲体验一把飞驰的感觉。上车伊始,少言寡语的83岁的老父亲竟像个孩子一样坐不安稳,一会儿说这椅子坐着真舒服,一会儿又看看窗外说火车那么快,我怎么感觉不到快呢。啊哟,这个老头居然还嫌不够快,要知道那会儿时速已每小时245公里了。一年过去,世博园里好多国家的馆子都拆了,但中国馆还在。我们要了一辆轮椅,父亲因患帕金森,走路已不怎么利索。我们推着父亲一路绿色通道,参观过程中老人啧啧称奇,除了感叹还是感叹,说他在有生之年看到国家那么厉害,算是三生有幸了!没想到半年后父亲便溘然长逝了,那天是2012年3月20日。

  如烟往事,令人唏嘘。离开我十年的父亲为何又到我的梦里来?母亲去世时我看到生活能力弱弱的父亲,似乎觉得没有了娘家。殊不知老父走了之后却让我悲从中来,从此再没有娘家,休息日、节假日想去看看老人,都没地方去了!

  我的平凡普通的父亲,一生从善无欲无求,日子过得清贫而踏实。

  这又何尝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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