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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山野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2年07月01日 09:33:07

  袁聪莲

  父亲喜欢山野。

  父亲出生前,爷爷以他极端的勤劳和极度的节俭,挣下村子里一大片山和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我成年后,曾经问过父亲:土改的时候,村里为什么没有把爷爷定性为地主或者富农?父亲说,因为山里人明白,爷爷的家产仅仅是靠辛劳挣下的,他没有剥削过谁。

  爷爷当年的家产留给父亲的只有一间弄堂里的房子,而他传给父亲的吃苦耐劳的精神,成了父亲一辈子的财富。

  父亲对劳动充满热情。当时生产队按劳动能力给社员计工分,父亲是个满十分的劳力。他干活从不拖拉,也不讨巧,常常是主动多干活。记得有一次,父亲顶着烈日给生产队里的一片农田喷洒农药,因农药中毒支撑不住,头部着地狠狠地摔倒在田边的大岩石上,幸亏被人发现,送回家来。后来听说临近中午时,队长都几次喊父亲回家吃中饭,下午继续喷药;而父亲想着农技员的说法,烈日下喷洒农药杀虫效果好,悄悄留下,给自己加活。当时年幼的我,没有意识到危险。多年以后,父亲提起,那次摔跤的后遗症,一直折磨着他。

  我们家孩子多,母亲身体不好,又没个老人帮衬,全家仅父亲一个劳动力。他俩总是想方设法,不让我们挨饿。生产队收工后,父亲总是很晚回家,他会转到或近或远的山野,有时带些柴火回家,有时到自留地里再干点活。母亲烧好了饭,全家人就眼巴巴地等父亲回家。有时候实在太晚了,母亲和我们心神不宁,去村口或更远的地方去“望”父亲。母亲不说,我们也懂,她担心父亲出意外,尤其是夏天,但农村忌讳说不吉利的话。

  父亲再一次成为土地的富有者,是20世纪80年代初。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土地承包责任制开始实施,村子里率先把高山上的梯田承包到户。被母亲戏称为“一贯手气差”的父亲,果然抽到了生产队里最差的田,那是村里海拔最高、分布最散、田丘最小的“山田”。那些梯田是生产队从竹林里开垦出来的,占据了半个海拔500米左右的山坡。面对母亲的埋怨,父亲破例没有生气,而是自责地笑笑。从此,父亲早出晚归,在生产队劳动之余,就泡在那片离村将近一小时路程的高山上。

  父亲爱上了这片山野!他用柴刀和锄头把田丘间的荒坡“摸”了个遍,开垦出一小块又一小块的土地,平整一点的种水稻,陡坡种南瓜和番薯。夏天,父亲挑着一箩筐一箩筐的南瓜回家;秋天,杂交稻、番薯大丰收。这一年,父母终于不再愁喂不饱我们的肚子了。后来,村里彻底分田到户,温饱问题解决;再后来,家里有了存粮。父亲不再在山上种南瓜番薯,而是开始在自己开垦的那部分土地上“养”竹,率先在村里实施退耕还林。

  父亲年近六旬时,禁不住亲友撺掇,外出打工。虽然他认识到种田的经济效益远不如打工收入,但始终没有离开过土地,父亲一方面加快了退耕还林的步伐,一方面增加了蔬菜瓜果的品种和种植面积。

  年过七旬的父亲,还是离不开山野。秋冬上山背竹,春来上山掏笋,起早摸黑伺候他的菜蔬。那天我回家,母亲提起老父有次天刚亮就上山砍竹子,大中午后都没到家,把她急坏了。父亲听后对我说:我以前一趟可以背三百多斤呢,现在怎么了,这点竹子大半天还背不下山?

  父亲至今仍以山野为乐。母亲心疼父亲,她和父亲商量着少种点菜蔬,可是老父的菜园子“遍地开花”。每年自留地里收获颇丰,母亲扳来玉米,掏来花生,摘了黄豆、蚕豆、豌豆,剥好豆粒,冻在冰箱里,等着外地的儿孙们回家时尝尝鲜。

  每次到家,问及父亲,母亲总是说:你爸山头(地头)去了,还没回!这不,母亲来电话了:你爸种的杨梅好吃勒!

责任编辑: 林琪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