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缪军

　　陈剑飞

　　位于前童古镇与梁皇之间，有个叫栅下的村庄。前几天应朋友之邀，到这个村庄走走，看到清澈又舒缓的溪水入村而流，道路干净，苔藓长在狭小水渠的卵石上，显得幽清。几个古旧的四合院已经无人居住，或养着鸡鸭或长满野草，唯有雕花的青石磉子和虫蛀的雀替，在诉说着它曾经辉煌的过往。门廊上的雕塑都被削去了头部，听村中老人们说那是太平天国时期义军过来，见村民纷纷逃离无人接待，于是把怒气诉诸房宇，他们用手中刀剑，将建筑中所有的雕像都崭削去了头部，才悻悻而去。这似乎是一种发泄，又似乎太平军信仰“拜上帝教”是否定鬼神的一神教组织，以“驱逐胡虏，毁灭神像，崇奉上帝，辨别男女”为口号(见《重修浙江通志稿·清代军事》太平军扰浙)。故太平军所过之处，他们对民间偶像崇拜的破坏是故意而为之的一次文化扫荡。

　　尽管村庄中心倾颓的老房子无人居住，但周边新屋还是十分宜居。北有梁皇山东有纱帽山，南边一片沃土平畴，砩水从村西引进来，又向东边竹林方向汇流而去。每年夏耘准备种植水稻时，平畴上农机所过，翩翩白鹭会紧跟其后，时而飞驰，时而驻足觅食，这种人鹭和谐共处的美丽乡村画面曾被中新网等媒体报道过。栅下村民多数姓童，几百年前从前童迁居至此。始祖迁入年代可由族谱考证，但栅下村名的由来却成说不清楚的悬案，村民们各有各的说法，至今未形成统一认识。一般来说一个村庄的命名，必有出处，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或由始迁族姓命名，比如“张家村”“李家庄”“葛家村”什么的；也有依山脉溪流而命名的，如“梁皇村”“大塘山”“南溪村”“中堡溪村”等；也有以当地物产作为村庄命名的，如“榧坑”箬岙”“斑竹园”等等。

　　而“栅下村”这个村名，我想必和“栅”字有关。北京有众所周知的“大栅栏”，那是自明弘治元年，为加强京师治安，在各条街巷门口设置了木质栅栏。其中廊坊四条的栅栏由商贾出资，格外的大，所以此地被称为“大栅栏”了。在宁海倒有一个地名称作“栅虚岭”的，在清顾祖禹撰的《读史方舆纪要》有载：“栅虚岭，去(奉化)县西六十里，南去宁海县亦六十里。宋建炎中立栅，戍守于此，为海道之要冲。”在《明崇祯宁海县志》也有载：“栅墟岭，北六十里。”只不过是把“栅虚岭”改称为“栅墟岭”了。栅墟岭在西店界奉化处，岭名仍存。据西店铁场王(王家)宗谱记载：“前对沧溟左右山，栅墟一岭北为闲，参差樵子争担荷，络绎行人竞往返。”栅墟岭旧时是一条交通要道，兵家扼守之地。南宋建炎三年(公元1129)，金人入侵宁海，在栅墟岭的守军与金人曾发生过浴血战斗，保卫住了宁海县境未受侵犯。守军将领王子华“因乐其土俗而籍居”，从临海大田迁徙栅墟岭下的铁场宅居，成为西店铁场王姓的始祖。1993年版的《宁海县志》载：“栅墟岭之战：1941年5月28日上午，盘踞奉化吴家埠之日军40余人，携机枪2挺、小炮1门，由下陈进犯县北之栅墟岭。经据守此岭的国民兵团自卫队第2中队，会同守于崔家岭的乡镇自卫队第1大队抵抗。历时40分钟，敌不支循原路窜回。”由于“栅下村”距栅墟岭有百里之遥，虽为同一县域，但与栅墟岭应该还是无涉的吧。

　　在宁海找到与“栅”有关的地名真不多。但“栅”字本义，据《汉语大字典》这样解读：“栅，编树木也……谓立木而编绾之以为栅也。”据《后汉书·段颎传》载：“(颎)仍遣千人于西县结木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遮之。”宋王安石《半山即事十首》之九：“豚栅鸡埘晻霭间，暮林摇落献南山。”说明对“栅”字的理解可大可小，可理解为连营结寨的大栅栏，也可理解成圈鸡关猪的小栅栏。那么连营结寨的“栅”是否作为一个独立的军事单位而存在呢？却找不到相关资料，在明郑若曾撰的《筹海图编》中，明代所列的海防军事单位有卫、所、巡检司、寨、营、隘、堡、烽堠、墩等设置，而没有“栅”为单位的名称。在其中“浙江兵制”篇中查到“越溪，弓兵一百名。铁场弓兵三十名。长亭弓兵一百名……塔山弓兵一百名”。而前三处弓兵属于现在的宁海地域是无疑的。但这“塔山”是不是现在宁海前童的塔山呢？我有点存疑，因为在该书的“台州府境图”只找到“长亭巡司”“铁场巡司”“前横隘”“亭头隘”，都是沿海岸而设立的军事单位。而找不到稍为内陆一点的前童也有海防军事布点。

　　“栅”字除木栅栏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词义呢？《博雅》中讲道：“栅，栈也。”《博雅》为训诂书，魏张揖撰，隋曹宪为之音释。原名《广雅》，隋避炀帝广讳而改。那么这个“栅”在古代还含有“客栈”的意思了。而对“栈”字的释义，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指储存货物或供旅客住宿的房屋，二是指养牲畜的竹木栅栏。明代徐霞客在《游天台山日记》中写道：“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三十里，至梁隍山，闻此地於莬夹道，月伤数十人，遂止宿。”从梁皇作为古驿站来看，这个“栅下村”正位于梁皇村之下，相距甚近。那么“栅下村”的“栅”当作客栈来理解，是不是准确呢？有待方家指正。或许古时随便取个村名，也没啥大意义，只是为了和其他村庄有所区别，以免叫错。就像台州人为区别“临海”“宁海”之音误，称宁海为外(怀、淮)宁海一样，怎么又引来后人这样那样的考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