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美琴

　　往年到农历十二月中旬的光景，就会接到村里老年会会长娄凤平或管理员秀明大哥的电话：请带台节目到村里来热闹热闹啊！接到口令的我就像接到了圣旨，忙不迭地到处联系邀请县里的“心动力”“六六九”“国剧社”等文艺志愿服务队。一队五六十人赶到村里，敲锣打鼓，歌舞说唱，与村里的广场舞队、腰鼓队和龙灯队一起搞几场年关“热身戏”，每到此时，村干部就会在热烘烘的戏台上拿着高分贝的话筒大声“吼”着村里的“今年收获”和“明年规划”，村民们用力鼓掌叫好，于是整个村庄就洋溢起浓郁的年味来。

　　今年这时节，不用组队去演出了，但来自村里的电话总能透露着一些好消息，让我聚集起“回娘家”的冲动。到了村口，在旁边的凉亭坐下，稀疏的阳光散射在石桌上，周身被乡村特有的那种宁静氛围包围起来。村口的渠道轻轻柔柔地流着白溪水，它是家乡不知疲倦的背景色，衬着娄氏宗祠和红色纪念碑，构成了美丽的三原色。

　　当然，比景色更让我关注的是人的声音。一个我喊不出名字的村民满面笑容骑着载着大捆甘蔗的电瓶车经过，说是给预订的客户送货上门去。今年自种的甘蔗色青汁甜，1000多株全部送完，一万多元就进账了。欢快的“哒哒”声过后，秀明和凤平两位大哥赶到了，首先告诉的好消息是“娄氏”族谱的修订已经完成，还破天荒收录了我发表在《今日宁海》报的《敦本小学的红色火种》这篇小文，年关时付印，到明年三月三能拿到新谱；同时让我向热心为村里的族谱修订提供过专业指导的郑学武老先生表示感谢。

　　重新徜徉在村口，觉得这些天的不见还是错过了许多好风景。村口新立了一块巨石，上书“上金宋嘉泰二年建村”，红漆字体在苍褐色的石面上更加醒目，似乎在向路人宣告着咱村原有的不平常的历史。两位大哥带领我到祠堂的东墙前，上面赫然增添了一幅“上金旅游村导览图”，其以俯瞰的视角展示着各个新老景点：“上金村会议旧址(支援亭旁起义会议旧址)”“南下干部住宿地”“范金镳地下工作地”“宁海县委县政府诞生地”……让我感到有点意外的是，这张导览图没有一丁点借助“上金谷”的名气来摆噱头，而是庄重地打出了“红色旅游”的牌子。“我们上金村本来就是革命老区，你看导览图简介，在2018年2月，上金村光荣成为宁波市中共党史教育基地。”两位老村干的语气里充满自信和底气。

　　他们的底气还来自于祠堂门口的另一块牌子——上金村居家养老服务站被宁波市民政局评为“3A”服务机构。给村民带来的真切实惠就是全村500多位老人可以随时到居家养老服务站就餐，三菜一汤，荤素搭配，按年龄收2到5元一餐。年前，村里的企业家和干部群众又一次自觉募捐了6万元，于无声处让村里的“百岁坊”敬老精神得以弘扬。看着整洁宽敞的食堂，新鲜多样的食材，我又冒出了一个念头：我要回村吃食堂！

　　来不及吃上食堂，倒遇见两位警察叔叔。他们来自岔路镇派出所，是来村里给红白喜事的门户做宣传的。我好奇地问是什么内容，小葛警察说，要上门对主人的亲朋好友宣传：不要酒后驾车，不要超载，不要电瓶车带人，总之，年关了，要村民注意安全。平时觉得很教条的几句话，此时合着阳光，有种暖融融的感觉。

　　有人过来问做锦旗的事，凤平会长说，这是送驻村医生娄家勒的。这个年轻的医学院毕业生，在岔路医院实习期间，在上金村村民的要求下，到村里做驻村医生，为村民看病、购药、量血压、量血糖等勤勤恳恳干了两年多。年前，听说要调到奉化去了，村里感念娄医生的医者仁心，一定要做锦旗表示心意。听了这些，我也希望这面锦旗能让娄医生感受到此中蕴含的不仅是感恩，还有淳朴民风。

　　返程的时候，又忍不住进了祠堂。里面的古老戏台还是那么典雅端庄，似乎仍在演绎“素颜美，偏施浓妆。一抹笑靥，千古人间天上”。台下只有一张牌桌“开张”，围着五六个老人。两旁大柱子上的对联“禹王后裔祖德恢弘开万派”“唐相贤孙繁枝茂盛耀千秋”是楼明月老师的手笔。当时村里让我去请楼老师撰联题写，还担心地提醒：楼老名气太大，怕难请到。谁知楼老师一听“上金村”就毫不迟疑地随车进村，他说：“我也姓娄，自家人。现在的‘楼’姓是因为我想过有楼房，有老婆，有大米的好日子才改的。”于是他包下了“娄氏宗祠”所有对联的撰写工作。后来村里不断有消息传来，说是那些对联和书法大受前来参观访问者的好评，为村里争了光。现在，祠堂也是村里的老年人活动场所，其中一位围观牌桌的大妈告诉我，老人们每人刚刚领到了25斤糯米，过年捣麻糍吃……

　　望着她菊花般的笑脸，觉得她呢喃的是诗句，令我想起妈妈在世时的话：村里的事啊，都很琐碎很平常，就像菜园里剥芥菜，剥了老的叶子，新的又不断地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