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副总编辑

　　王振羽

　　现在多说方孝孺“刚正不阿以身殉国”，这自然是很精辟的概括。但在我看来，方孝孺在他所处的时代，最为可贵之处，首先是他的见识，方孝孺的见识深邃，缜密，宏阔，通达。他说，“适己而忘人者，人之所弃；克己而利人者，众之所戴”。他的历史观、战略思考集中体现在他的《深虑论》中，他敢于思考重大问题，心忧天下，见识高远，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他统筹谋划，有治国方略，并非空言性理，纸上谈兵，有具体的应对措施。方孝孺读《春秋左传》，提出十五人，一一评点，精准恰当。方孝孺清正博学，是很丰富立体的一个人。

　　其次，方孝孺是敢于担当负责、挺身而出、以身殉道的大写之人。方孝孺提到有五人可做朋友，哪五人？诸葛亮、陆贽、范仲淹、韩琦、司马光。从他选取的这些人物，我们也可以看出，方孝孺是自我期许很高的人。

　　方孝孺敢于直面横暴，不畏强权，刚毅不阿，绝不苟且，有英雄气概。方孝孺敢于杀身成仁，殉道牺牲，毫不含糊，是表里一致的人。方孝孺说过这样的话，“捐其身有益于天下，君子之所乐为也。”他还说：“知利之可以养生，而不知其可以伤生；知义之或至于杀身，而不知杀身之可以不朽也。”他注意到了西汉东汉交替之际的云敞葬师，称赞他志刚气烈，伟然大节，他认为那些见风使舵朝秦暮楚者，“视更名者，犬鼠之伍；面恭背违，犬鼠所羞”。

　　方孝孺的文字，活泼、生动，言之有物，鞭辟入里。今日读他的《蚊对》《鼻对》《喻指》《吴士》等，仍旧生机无限，毫无隔膜。“百念蹉跎总未成，世途深恐误平生”“今日身在金陵上，始信鹃声能白头”……这些都是方孝孺的诗句，清浅明白，直抒胸臆，现今重温，仍旧让人感同身受，五味杂陈。

　　总之，方孝孺的骨头是硬的，说他硬气、生气、正气，绝非夸张；他的文章，也是元气淋漓，透彻分明，气势很足，撼人心魄。方孝孺的行为慷慨悲壮，义烈千秋，这大概也是他之所以打动世人与后来人的根本所在。

　　黄庭坚说过，“士大夫子弟，不可令读书种子断绝，有才气者出，便当名世矣”。姚广孝以此语告诉朱棣，但不起作用。朱棣哪里会在乎这个？读书种子，在我看来，是指一种精神传承、文脉相续、正道直行、天地正气。

　　江南才子不书生。方孝孺一生短暂，他在重要关头，本来可以如三杨、解缙等人照样继续做“高级公务员”，或者如杨维桢敷衍朱元璋那样敷衍朱棣，尔后归里。但他没有，他觉得建文帝的失败他也有责任，应该为此负起自己的责任。他与朱棣的对话被人反复引用，每每读来令人心绪难平。方孝孺一江南书生，傲然挺立，脊梁不屈，视死如归，大义凛然，这是怎样的浩气充沛！是怎样的令人钦敬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