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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石捣臼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3年03月17日 09:33:42

  蔡能平

  年前,老宅基地上,这只熟悉的石捣臼,顶着一块废铁皮,孤零零地站在碎瓦砾上,无人理,也无人睬。看着它,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那天,我干了一件令石捣臼不愉快甚或恼火的事——我从城里买了两袋麻糍回老家。买了青麻糍,又买了白麻糍,石捣臼当然无用武之地了。

  曾经的四合院,已塌圮多年,如今早已片瓦不存。

  这些年,也许是村里的石捣臼太沉了,也许是石捣臼“众筹”的身份,致使哪家都无法搬走也不想搬走。于是,形单影只的石捣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繁茂的枇杷树、青梅树、梨树等“新贵们”共生共存。

  我家与石捣臼仅数步之遥。这些年,只有我那耄耋的双亲,还坚守着自捣麻糍过新年的传统习俗。所以,只有到了每年的年关,石捣臼才又一次被那腾腾热气烫醒,被那浓浓香味熏醒,被那砰砰声震醒——石捣臼,才又有了热闹的一天。

  其实,之前的日子,母亲已备好了糯米、青团,还计划着白麻糍与青麻糍怎么分。不料年关临近,父亲担菜时不小心闪了腰。

  “麻糍,我自己捣,自己捣起来好吃,一两斗麻糍,我可以捣的。”打着膏药、弓着腰,父亲嘟囔着,还不想放弃捣麻糍。

  “走路都要移着走了,不捣了……”母亲与我很坚决。于是,这只石捣臼遭到了有史以来的“冷遇”。

  说起来,这只圆鼓鼓、笨乎乎的石捣臼,从我记事起,就已稳稳地站在中堂边的廊檐下。只不过当初我是趴在石捣臼边上,一边摸着这个头大脚小的石捣臼外壁,一边探头看凿成半球形的内壁。斗转星移,岁月轮回,石捣臼还是那只石捣臼,外壁凿痕依旧,内壁光滑依旧。

  如果说,石捣臼与石锤是一公一母的夫妻,那么夫妻俩总是聚少离多。石捣臼是“众筹”的,它很沉重,不用担心被人移走;石锤却轻巧多了,一根五六十厘米的木柄,穿在一根长方形的石柱上,一二十斤的重量,想提到哪就可提到哪。都是到了捣捶时,村民才会拿出自家的石锤。

  沉沉的石捣臼,有时会站在廊檐下,有时也会站到天井中,但无论移到哪儿,长辈们从没简单粗暴待之。总是轻轻地,先扳倒它,然后借着它圆圆的身体,慢慢地滚过去,滚到了,又轻轻地将它扶正。

  记忆中,捣麻糍是石捣臼的最大功能。那些年,清明、中秋、春节,家家户户都会捣麻糍。有时,院中碰到红白喜事,也会捣麻糍。特别是到了年关,捣麻糍的场面更闹猛。那时,院中人丁兴旺,哥哥、叔叔、伯伯,男子汉也多。他们轮番上阵,上午你帮我家捣,下午我帮你家捣。有的,也不用邻居帮忙,全家齐动员,八九斗麻糍,轻松捣完。连着好几天,从早上到晚上,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糯米香味。那时的男子汉们,都有一身力气,高高抡起的石锤,在砸进粉团的瞬间,不仅粉团会跳跃,石捣臼也会跟着震动,震得石捣臼下的泥地面,起了裂纹,看得我们小孩子一愣一愣的。

  如果认为石捣臼只能捣捣麻糍,那只能说你没在村子里待过。一年四季,石捣臼的用处多着呢。捣米、捣麦穗甚至捣草药,都可以。记忆中,在冬天母亲总会捣粟米。母亲身材娇小,虽说力气小点,但抡石锤的范儿,与男子汉们也不差上下。嘿、嘿,石锤一下下落在粟米粒上。累了,放下石锤站一会儿;热了,脱下外套接着捶。一臼粟米,几万粒,在母亲无数次不停歇地捶击下,红壳褪去,慢慢转黄……那些年,家里粟米很多,吃的粟米粥、粟米麻糍,都是母亲一锤一锤捣出来的。

  石捣臼是四合院里几家邻居请了石匠开凿的,有时四合院外的阿婆、阿婶,也会端着一畚斗粟米、麦穗来捶捣。我很纳闷,为什么村人那么喜欢这个石捣臼。母亲说,石匠手艺好,石捣臼开凿得好,深浅、臼口比例合适,捣起来不吃力……

责任编辑: 邱雯雯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