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娇

　　这个春天，婆婆身体不太好。因此，周末或是假日，我们便常常陪她待在双水村种菜的棚子里。一大早从家里出发到菜地，在晨光里巡视各类菜蔬的长势，然后婆婆休息，公公开始各种劳作，我们则是忙各种杂事。中午在棚子的灶上做些简单饭食，吃完陪婆婆聊天或是在阴凉里打一个盹，傍晚在夕阳和晚风里回家。春天里互相陪伴着的这些个假日，真是平淡而又惬意……

　　春日换季，最头疼的是洗被子和冬日的厚衣。家里的小水槽容纳不了，洗衣机也力有不逮，最好便是铺展到汤汤的溪水里去。村子正拆迁改建，村人大部分暂居别处，但是再远也会回到村里溪边浣洗。边洗边聊，衣物洗净也交流完毕，所以住得远却并不妨碍信息传递。来洗的基本是妇人，装备齐全，雨裤雨鞋，防晒衣帽，做起生活来麻利快速。相比起来我毫无经验，只穿了雨鞋，如果水位高，便很有些施展不开。用洗衣液先泡好被子衣物，用劲揉搓或用木槌捶打，实在大的物件，干脆直接上脚踩，几次三番后，便可漂洗。将衣被在溪水里尽量展开，一头用卵石压住，其余就顺水舒展，不多时便可完全漂净，捞起拧干即可，那种洗净衣被后的欢欣愉悦，绝非从洗衣机里直接拿出衣物晾晒可以比拟。

　　一直想要个开满鲜花的院子，爬满院墙的蔷薇和紫藤，墙边则是绣球与月季，四季更迭，依时开放。我是梦想派，先生是实干家，我说了，他便去买了花苗，在菜地里一一种下，说是等以后房子造好了，直接移栽过去就行。这个春天很热闹，去年种下的花，今年都有了成果。蔷薇爬成了一面小小的花墙，开出秀气的粉色玫色花朵，坐在花墙边看书喝茶，花叶的光影会映在膝头的书页上，起一阵风，花和叶便一起摇曳，让人忍不住抛下书，看花。玫瑰有红、白、黄三种颜色，花朵硕大，富丽异常。紫藤和葡萄最沉得住气，别人热热闹闹发芽开花，它们不动，两株枯枝一般，让人疑心是不是没有种活。直到春深，才抽出小小的芽，长成嫩嫩的叶，所以开花或是结果，那要等来年或是再来年了。

　　说采茶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充其量不过是两三棵野生的茶树，每年春天婆婆会去采了自己炒制，样子不是很好看，但是茶汤清亮，香气馥郁。今年她没力气操持，眼看着时节将过，就跟我念叨。我应了她，便去采茶。谷雨将至，茶树长满了嫩芽，我挑剔，只拣一芽一叶耐心摘来。四月天里，阳光与风皆柔软，活虽细琐却不心躁，两三棵茶树摘完，也有蛮多分量，手指上染了汁液，扑鼻的茶香。下一步本来应该是杀青与炒制，朋友却告诉我，罗广寺的师父教她采了绿茶直接晒干，像老白茶一样泡来喝，味道也很好，于是便直接放到太阳下去晒。日光很好，只一日，茶叶便干了，收起来刚好一罐，只是没有了绿茶的鲜亮，用婆婆的话说，像是梅干菜的样子，但是取来喝，也是茶汤清亮，香气馥郁，甚好。

　　从未在一个春天里挖过这么多的笋，这些笋子简直是我的快乐源泉。菜地的四周，是一片片野生的小竹林，一种细细的竹子，也不高，但是密，钻进去简直密不透风。一开始是一种褐色壳的笋，地面上露一个小小的尖，需要用锄头挖。进到竹林里，只要找到一棵，后面便会陆续发现，这边有，那边也有，这边还有……几分钟时间就能挖够一餐所需，开心得不得了。拿回家剥去壳，笋肉洁白，油焖或是清炒或是做汤，都鲜美。再后来，又换了一种笋，可以用手直接扳。笋多，钻在林里，只顾低头扳，有时前面植物枝叶披离交缠，无法前行，才抬头，一大丛粉白的野蔷薇正盛大绽放，蜜蜂嗡嗡，香风阵阵，用流行的话说就是那一刻特别治愈。笋很多，一时吃不完，于是剥去壳，直接入锅，加盐不加水，用小火慢慢煮。过一会儿，笋里的水分会不断析出，继续煮到干，就成了羊尾笋，冻在冰箱里，夏日里拿出来撕成细丝凉拌或是放汤，都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