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娣

　　暑天收到这本手感温润的仿布纹外封、浅灰深蓝高冷色调的散文集，顿觉似有清凉之风拂面而来。王剑波先生从党委机关退休后，重拾学生时代的“作家梦”，以青春初心呼应文学和内心的召唤，坚持写作五六年，写了散文、评论等40多万字。这本散文集精选了16万字，共分三辑38篇：“乡音乡情”“风的痕迹”“大地行吟”，分别对应了故乡、岁月和远方的呼唤，也抒写了他内心情感的回应，洋溢着对故园亲人的深情，对少年行迹的怀念，对大地山河的礼赞。

　　从内容上来说，这本散文集最有价值的部分可能就是，王剑波先生在个人记忆的书写中，跨越了五六十年的时空，再现了时代的痕迹，这本书既是他的个人史，也从一个侧面描写了这个时代的历史。前两辑文章里有浙东农村生活中的赶集看电影、乡村学校、公社年代、文革停学、五七学校、农场知青、恢复高考等，他并没有刻意去写宏大叙事下的时代，但从童幼年到青少年历程中的大多片断描写中的名词都精准踩在了时代的节奏点上。第三辑中的大地行吟，既赞美自然的壮美广阔，也赞叹人类创造了生活、书写了历史，尤其是因工作关系接触到的继承和发扬着宁波帮精神的宁波企业家和知名人士。散文集中真实地书写了时代脉动，反映了时代变迁，也引发了个人生活与命运的浮浮沉沉、岁月风尘里的生活景象……他从细节处落笔，从个人视角写出了烟火人间的细枝末节和寻常生活的微妙之处，这些日常叙事更显生动、真实，也更具体、可感地呈现了生命体验。

　　散文集中，特色最鲜明、最有辨识度的应该是他那饱含情感、充满故园之思的文字。正如《文心雕龙·神思》所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无论写景叙事记人都乡情浓醇，用深情的笔触记叙了故土家园、清溪沿岸的奶娘、风灯下的外公、乡村小学的老师母亲和淳朴的村民、去山腰上的车站迎来送往的大学老师父亲，车岙港畔的友谊，王爱冠峰上的同学，以及一群呼唤着他名字的农场插队同伴。宁海桑洲是他文学故乡的原乡，穿越五六十年的时空，依然给了作者取之不竭的素材和幽远绵长的情思。最经典的就是《清溪水静静流》：“我手扶栏杆往下看去，桥下的清溪已经流淌了千百年，至今仍在不知疲倦地流向远方……这古桥，这清溪，就像一个宠辱不惊的老人，不管你是否关注，她总是默默地存在，默默地承担着自己的责任。我的思绪还沉浸在与奶娘一起生活的情景里，一时间，竟分不清出现在眼前的是古桥，是清溪，还是两位奶娘的身影。”在作者饱蘸深情的笔墨下，家乡的母亲河清溪水与滋养他的两位奶娘已经融为一体，也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艾青的叙事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

　　王剑波先生曾经在一篇读书札记《“斯文人”的写作》中提到毛姆的话，散文是“文雅的艺术”，“好的散文应该像斯文人的谈吐”。他努力践行，用雅致诗意的语言描写了低垂的稻穗、空中起舞的炊烟、夏日的田野、月光遍地的夜晚等美好的情景，比如写炊烟：“转过一个山弯，蓦然看到一座木屋孤单地坐落在一道斜坡的旁边，屋顶上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在彩色山峦、蓝色天幕的衬托下，就像身穿白色裙裾的仙女在空中起舞。随着山风的吹拂，领舞者飘然而去，群舞者却不绝如缕。”虽然青少年时期的生活条件是艰苦的，这社会偶尔还有点荒谬，但他没有沮丧也没有任何灰暗之色，斯文的笔下依然有诗意美好的瞬间以及开阔明亮的青春。

　　他的文章雅致秀逸中也不乏豪迈壮阔，也注重纵深挖掘思想的力量和精神的价值。比如写大凉山的歌声，“他开始歌唱。起首是一段彝人的母语，似独白，又似耳语，深邃，幽远，就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密语，将人带入大自然的秘境：雾岚在山谷中升起，水珠从草叶上滴落，索玛花静静开放，大雁飞起又降下……”《倾听流水的声音》中，“但无论是李冰父子还是王元暐，无论是都江堰还是它山堰，只要为百姓着想。只要为人类造福，都值得我们叩首致敬、铭记在心。”

　　这些年王剑波先生边读边写，订阅了很多散文杂志和合集、年选，购买了大量散文名家著作，也读了很多散文创作理论，他在阅读中学习，在创作中实践，在实践中思考。除了集里集外的散文，他还陆陆续续写作了文论《散文应该是美的》《散文也要讲意境》《找到适合你的散文语言》《让散文蕴含思想的力量》等，提出了自己的散文写作主张：“我喜欢这样的散文：有生活，内容支充实，言之有物；有诗意，无论华丽还是淳朴，都能给人以美的享受；有情感，真诚、真切，能够触摸到文字的温度；有思想，作品中蕴含着思考的力量与精神的价值。这是我对散文的认识，也是今后写作的努力方向。”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在写作中实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