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命的暖色
-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3年09月12日 09: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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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东标
认识王剑波,大概是文革的后期,一算,竟近半个世纪了。那时候,我还在县剧团当编剧,剑波好像还在读高中。我与县文化馆的徐祉瑞、袁哲飞组成一个创作组,写戏,有时也与他们一起编编《宁海文艺》。此时,王剑波的稿子来了,写的是诗,很见灵气,立即被我们选中了。剑波后来说,当时看到自己幼稚的文字变成铅字时,内心是何等的激动啊。也许,自那时起,文学的种子便在他的心中播下了。他被通知到县里来参加文艺创作会议,我们认识了,是文学牵的线。
剑波那时候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带着泥土气息,平实纯朴,透着灵气。我也才三十几岁。
那时候,剑波的日子过得很苦,甚至有些黯淡。他的家在宁海最僻远最穷困的西部一个叫桑洲的地方。虽然父母都是教师,但大抵在乡村学校里教书。他跟在母亲的身边转来转去,读书读得断断续续,而上山下田的劳动包括砍柴放牛、种田割稻等却一件都没有断续过,直至后来他插队到青珠农场种棉花。那个十八九岁的年龄,正是憧憬美好未来的青春年华,他的内心是如何向往乃至挣扎的?他后来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写的:“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抬头看着总也到不了边的棉田,厌倦情绪就像风中的火苗,一簇一簇地从心底升起……”文学在哪里呢?前途在哪里呢?他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
终于,那个时代过去了。他迎来了高考。一篇题为“路”的作文,释放了他发自内心的积蓄已久的情感和苦闷,也压住了他数学成绩的不足。他被录取了。
我与他再次见面是在他读书的台州师专。他读他喜欢的中文系。我随剧团演出到台州。我去看他,他很高兴,没有茶叶,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泡了一杯糖茶给我喝,糖放得很多,又甜又腻,至今仿佛还甜着。然后,我们又去游东湖。记不得说些什么了,但是肯定里面有文学,有诗。他那纯朴的样子依旧,他的文学初心依旧。
毕业后,他无疑成了社会的新鲜血液。后来,他调到了宁波,当上了领导干部。我们偶有相逢,友好之情如昔,却很少谈文学,我知道,他重任在肩,哪有这份闲心?直至他退下来以后,整个世界就属于他自己的了。
一次,我们一起坐在赴宁海参加某一个活动的车子里,我们相邻。
我说,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了,可以再写作了。
他说,想是这样想,我写不好。
我说,你的文学底子很好。
他说,我从头来。
实际上,他已经在一篇又一篇地写着他的作品了。他写影评,写书评,也写散文。我的长篇传记文学《如意之灯》,他写过一篇评论《提灯前行的人》。数十年的积累形成了他的喷发,他完成了从一个党政干部到作家的华丽转身。转得很漂亮很洒脱。他开始在报刊上发表作品,一篇又一篇,都是整版整版的文字。
直到今年初夏,他把装帧精美的散文集《是谁在呼唤我的名字》第一时间送到了我的手里。我双手捧着这本书,捧着家乡的那片山丘,清流,先是极度贫穷而逐渐富起来的乡村,捧着作者那深沉的情感和绵长的思念。心里一热,感慨万千,几分惊喜,几分钦佩。
读剑波的散文,让我看到了一个滋润着人性之爱的世界。他把年少时的那些“苦难”,写成了温暖的记忆。那个时代,那个山村,那个家庭,王剑波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如果让当代的某些作家来写,一定会写成残酷而黑暗的苦难,而剑波不是这样的,他的文字就像山间泉水一样清亮,他的感情就像当年看露天电影一样纯真。他在《后记》中说:“我不歌颂苦难,也不过分渲染可想而知的挫折。我想写的是,一个少年在时代的风雨中如何不甘沉沦,凭着本能向着光亮而行,人生观、价值观又如何在善良的人性影响下,得以确立与完善,……从中也可以看到一个小镇少年,在黯淡的日子里精神上的追求。”这段话说得是何等好啊,我们完全可以看成是一种时代风雨对他的锤炼,因此而造就成年之后他那平和沉稳、谦谦君子般的气度。
剑波的这种“温暖”,源自对家乡山水、亲人的感情。静静流淌的清溪,山岙里星星点点的村落,山腰上那个裹在云雾里的汽车站,夜色尚未褪尽的风灯,以及灶膛前的那些火叉、火钳、火棍和火锨,被作者描写得那么细致而生动,那是因为这里生活着作者的至亲至爱,两个奶娘、外公、大外婆、父母亲以及众乡亲,都是怎样地爱着年少的王剑波啊,请看作者深沉地叙述:“在那些饥馑的日子,我的两个奶娘吃的是番薯、南瓜、甚至吞糠咽菜、食不果腹,却用甘甜的乳汁喂养了我……”读到这里让我怦然心动,人间的真情大爱便从纸面溢了出来,溢成了一股暖流。作者在塑造这些人物的同时,也完成了对自身的塑造。一个多情多义,知恩图报,朴实真诚的人物形象也跃然纸上。作者极具个性化的人生体验,让人感觉到在那个岁月中的清纯和明朗。没有矫情,没有修饰,更没有仇视和怨毒。他的文字很清纯,以至后来,经历了身居市里高位,字里行间却没有一点官场的气息。
行文至此,让我想到了今年初春,剑波邀请我与诗人陈云其、陈剑飞、陈启信几位文友的桑洲之行。我们行走在宁海、三门、天台三县交界的大山里,从清溪源头至王爱山岗至桑洲老街,目睹已经变化并在更大变化着的山山水水街道村庄,剑波如数家珍一般与我们追忆当年的情景,他的生命原初状态,言语间是扯不断的深情。其间,碰到许多当地的乡亲好友,与他亲切地打着招呼,叙着家常,叫着剑波的名字。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很多的酒。这酒是剑波从宁波家里带来的。他说他平时不喝酒,也不善酒,放在家里也没用。今天算是物尽其用了。没想到,他喝得比我还多。我惊疑地问:你能喝这么多?还说不会喝酒?他笑了:今天不一样啊,来来来,我们吃菜,都是家乡土菜。是啊,餐桌上是满满一桌地道的山村野味:土猪肉、溪坑鱼、土豆、玉米、番薯、麦茭筒……还有,淳淳的人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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