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荣

　　人虽然是群体动物，但都有自己和自己待着的时候，他们说，这叫独处。

　　记得史铁生说过，人生来有三大困境，其中之一便是永远无法与别人彻底沟通，这意味着孤独。不过自己和自己待着，很多情况下倒是和孤独无关，和不开心无关，就只是想自己待会。一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一个人独自散步；或者在喧嚣的环境里，一个人呆在角落；甚至还包括一个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不是照镜子，也不是恐怖片，只是想看看自己。

　　对于作家的史铁生，由于行动不便，比其他作家有了更多独自思考的时间。在他的地坛里，对着每一缕风，每一片树叶，每一只昆虫，甚至一朵花的开放和凋零，直到宇宙轮回，生命静寂。这是作家的自己和自己呆着。

　　那么普通人呢？更多不是想到孤独，因为孤独不是个贬义词，它也不是随手可得，很多人的一生也许触及过孤独，却从未意识。没有意识的孤独不是孤独，顶多就是独处。往往在伤心之时。

　　好吧，那就自己和自己呆着吧，这种时刻我们或许要珍惜。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放学后独自回家，尤其穿行在水角凌老房子那一段。古老的院墙是幽静的，偶有行人或自行车从湿漉漉的鹅卵石上路过，但很快就是你一个人了。设想斑驳的木门后，是怎样一个院落，里面的月季花是不是开得热闹；设想某个午夜，有侠客在这片屋檐上出没。如果有一段时间，碰不到一个人，你甚至会想，这个世界或许就剩下了你自己。直到走到那个井栏处，一些人聚集在那洗衣洗菜，才恍然间回到了烟火。

　　有一次我用根小竹丝把几只死苍蝇串在一起，放在蚂蚁出没的地方，蹲在那里，看了许久。先是一只蚂蚁发现了它，试着拖了拖，发现实在太重了，转头就去叫同伴。一会，大部队就浩浩荡荡地来了，艰难地扛着这山一样的苍蝇肉串回家。后来妈妈发现了，就对我说了一句：知道吗？这就是孤独。我知道她说的不是蚂蚁搬家这件事。

　　现在老太太已经走了，走了一年多了，到现在我竟然都没流过一滴泪。那天老太太上山后，一个人坐在她生前的房间里，床已经被移走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一如我的内心。窗户打开着，风灌进来，呜呜的，我慢慢蹲下来，很久很久。

　　人到中年，你总有这样的事情那样的事情，需要扛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少，也不能喊累。打落牙齿只能肚子里咽，这些东西甚至还不能触碰，想多了，更累。但总需要有一刻，你要对自己说，向着内心说，你成了什么样的自己，对这个自己是否满意。如果还有多的，想一想意义也是好的，这就接近于孤独了。

　　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自己了，有多久没看蚂蚁搬家了，我知道自己有好久了。那就自己和自己待会，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