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红

　　年味愈浓，盼归的心愈暖。这家终年落锁的人家飘出了烟火气，那家鳏寡独居的人家也从门缝里溢出了欢笑。随着巷子里的人影越来越多，人声越来越嘈杂，人气旺盛得令人兴奋时，意味着年越来越近了。

　　腊月二十一到，家家张罗着捣年糕、祭灶、掸尘、做豆腐、捣麻糍、谢年……或灰头土脑，或烟熏火燎；或单干，或搭伙，一天赛一天地忙。

　　平凡的万千烟火，聚在一起，就成了年味。

　　腊月廿八一过就是年，这是年里最后一次采买年货，所以东岙街的廿八市特别热闹。那一市，我们都一大清早跨巷走弄高声相约着：“去东岙街捉萝卜蒂去！去不去？！”为什么这么叫呢？大概以前过年待客的大多是萝卜茶，熬到廿八市买相对新鲜一点，它是最后采买的必备年货之一吧。并且在小巷里高声地只是相约去买萝卜蒂，是一种多么低调内敛的兴奋。

　　西溪的静谧在晨雾中被来自上岙、下岙、西刘、跳头等村的脚步声踏碎。他们大多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提着菜篮，相互打趣着走向东岙街。热闹铺满了一路，因了这珊瑚绒还生发出些许和暖安详。

　　清末民初建筑的东岙街虽由鹅卵石改成了水泥路，但暗红的街面木板上还是能看见金黄的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头像。两边的商铺不是美容店、棋牌室、按摩店，而是朴实的百货店、裁缝店、理发店、早餐店等。还应景地沿路挂起了红灯笼，还有古色古香的路灯。到了街上，越走越喧闹，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全是人。有摊主的吆喝声，买主的讨价还价声，有买卖双方的争执声，还有鸡鸭鹅的叫唤声。若想细看下蛏子有多壮、鲞的白是不是自然白，如果不是诚心想买，建议别轻易蹲下，因为有被人群随时挤翻的风险。

　　被人群裹挟着在喧闹中前行，难免会碰到熟识的摊主，相互亲热地打着招呼：“在这卖呀？”“是的，你也来赶市啊？”“对的对的！生意怎么样？”“还好还好！你蚶买了吗？来我这倒点去吧！”“不用不用，难得可以多赚一点，你卖，我走了！”“别走呀，倒点去，别走！”一个在前面急急地往人群里钻，一个扔了生意提着蚶在后面追。看似毫无意义的对话竟对出了浓浓的乡亲，看似滑稽的一跑一追中竟追出了难却的盛情。

　　忙碌的准备攒满了思念，等待着一场盛大团圆。腊月廿八是一到村口就能嗅到的浓浓年味。

　　谁家宰了猪，放在村口卖。摊位旁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叽叽喳喳急不可待的买肉人。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就又听到了大伯家传出的买豆腐的争执声。有狡猾的“刁民”软声细语地说：“我两天前就订了的，钱也给你了，你总不能叫我空手回去吧？”有暴躁的急性子：“我不管，我预先订好了的！不管你有没有，我就要拿走！”有软硬不吃的横子，趁别人吵架，说时迟那时快地抢走一箱豆腐头也不回地跑了。

　　屋外，姐夫磨好了刀，准备杀鸡宰鹅。屋内，老妈早早地烧好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水，准备褪毛。姐夫拧住鸡颈，菜刀一划拉，鸡没命地尖叫几声，扑腾几下翅膀就去了！姐夫精神大振，立刻极其威武地揪住鹅的脖子一把拽了过来。菜刀一划拉——没割进；再用劲一划拉——还是没割进……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胆战心惊惨叫连连：“你就别折磨它了，求求你给它个痛快吧！你都拿刀在它脖子上来回十来趟了！换作人即使没被杀死，也早被吓死了！”姐夫下了狠心，拼命一刀，血顷刻汩汩地从刀口冒出。松了手，那只鹅却一声不响地带着还在汩汩地流着的鲜血继续在院子里悠闲地溜达……

　　天大地大，回家过年最大！父母用最繁琐的忙碌等待孩子回家过年，鸡鸭鱼猪等着舍身抚平游子打拼的磨难，家乡的曾经趟过的溪流、走过的巷弄、玩过的草木、沐浴过的明月清风都在召唤他们的孩子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