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娇

　　一日一日，近了年关。家庭群里，儿在呼叫，单位发了年礼福利，问怎么送过来。老父亲一激动，决定亲自夜奔去拿。归来，夫妻对坐感慨，现在都到可以享用儿子福利的时候了，老啦。可是，说起过去年节种种，依然是少时记忆最为深刻。

　　有人说，中国人的节日，落到最后都是一个吃。那是真的，少年时候，对过年最大的期盼就是吃。糖果，饼干，坚果等等，都只有在过年时才能放开了吃。而有些吃食，只有过年才会有才会做，比如捣年糕、捣麻糍、打糖等等。但是这些活动都是大人们主持操作，我们小孩最多在边上跑来跑去，捡点年糕花或是糖的边角料吃吃，主打一个烘托氛围，具体操作及步骤就不甚明了。能亲身参与的，是做蛋饺以及包粽子。年关临近，母亲一般要忙大事，一些细枝末节就安排我们姐妹俩做。蛋饺用在年三十的团圆饭上，但需要提前准备好。母亲拎过来一个煤饼炉，交给我一个饭勺，这就是做蛋饺的全部装备了。母亲厨艺高超，要求也高，蛋饺一定要做得饱满，形状漂亮。她先示范，饭勺搁火上，用一块肥肉在其上抹一遍，倒入适量蛋液，慢慢转动饭勺，待蛋液凝固成皮，放上肉馅，再把蛋皮折叠覆盖其上，压实，一个饱满金灿灿的蛋饺就成型了。看着很简单，我跃跃欲试。但等真正操作起来，却不简单。蛋液的量有讲究，蛋饺皮不能太厚。肉馅的量有讲究，太少不饱满，太多显笨拙。蛋液凝固时间亦有讲究，不能太嫩不能老。总之，蛋饺虽小，也是技术活。好在那时年纪小，最是肯努力上进，母亲一句大囡顶乖，就能让我踏踏实实坐在煤饼炉前，一心一意做蛋饺。粽子则更难，蛋饺好歹失败几次总能成功，粽子，则是学了好几年才能让母亲放心交予我独立操作。冬日里包粽子实在不是一个好玩的活，粽叶呀、米呀是在水里浸过的，操作时，那叫一个冻手。包粽子既要技术还要力气，米装进粽叶后要费力压紧压实，捆扎系绳时，更需要用力，有时还需要牙齿来帮忙咬住拉紧。每每等粽子包完，手指头已经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几乎没了知觉。但是，每次听到母亲惊喜地说：“大囡包得真好，真是帮了姆妈大忙。”我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充满了被人需要，被人倚重的幸福感与成就感。于是，年年包粽就成了我的个人保留节目，只为母亲的一句夸赞。

　　过年还有一个期盼是穿新衣。那时节，就是最最得宠的孩子，也没有随意可穿新衣的机会。但是，过年，母亲必会为我和妹妹谋划好全套的新衣。这个全套，指的是新衣、新裤、新鞋、新袜等等，用母亲的话说，就是里外三胎，全都要新。我和妹妹差两岁，身量却一般高，母亲喜欢把我们装扮得像一对双胞胎。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年的新衣是粉红的灯芯绒外套，下面搭蓝色的裤子，完全符合现在的撞色审美。母亲不会自己做衣服，却是织毛衣的高手。因此，我们姐妹很多次的新衣是毛线大衣。印象最深的一次，我是绿白条纹开衫，妹妹是红白条纹套头衫。我的开衫前襟，左上跟右下分别有两片白底的绣花，真是超级好看，放到现在都不过时。母亲还织过当时流行的连帽子的毛衣开衫，完全不输买来的。每到新学期开学，必会被同学艳羡，被老师拉住细细看毛衣花样跟款式。而新鞋子，小时常常是母亲手工做的棉鞋、布鞋，后来才去商店买皮鞋或是运动鞋。现在想来，两件毛衣，两双鞋，母亲需要提早很久就开始做，但不论她怎么忙，从没有耽误过我们姐妹的一身新。记忆里，也想不起父母是不是穿过新衣新鞋。只记得，年三十一觉黑甜，正月初一一大早，母亲拿着新衣新裤，笑着立在床前，轻声细语，两个囡，起床了。

　　又是一年将过，母亲已经去了整一年。但是今年过年，还是打算要包粽子、做蛋饺，给自己买件新衣穿，就像少年时一样……